醒來的若汐和傻大爹聽到了奶奶蒼老的聲音:


    “若汐啊,若汐啊,若汐啊??????”


    聽到了奶奶的呼喚,若汐立馬起來附下身朝奶奶招著手,說:


    “奶,俺在這兒呢。”


    有點駝背的奶奶步履蹣跚地朝四處環視了一圈後沒有找到若汐。


    若汐發現奶奶沒有找到自己,她淘氣地說:


    “奶,俺在天上呢。”


    直不起背的奶奶使勁地仰著脖子向上看,直拍大腿抱怨道:


    “我的姑奶奶啊,你咋上去的,你咋不上天呢?”


    “俺倒是想上天,但俺沒有翅膀,有翅膀我自己都可以飛下去,就不用等你來了。”看到奶奶後的若汐調皮了起來。


    “奶,快弄俺下去吧,俺都在上麵待了老半天了,想尿尿都快憋死俺了。”若汐繼續說。


    “憋死活幹,在上麵待著吧!”嘴裏說著氣話的奶奶行動倒是很誠實,她走到附近的村民家去借來了竹梯。


    奶奶扶著竹梯,若汐順著竹梯慢慢爬了下來,成功下來的她又對奶奶說:


    “奶,俺傻大爹還在上麵呢,讓傻大爹也爬下來吧!”


    傻大爹像隻受了驚嚇的小狗一樣,隻是微微地探出了頭不敢朝下看。


    當時的若汐還以為傻大爹是怕奶奶責怪他才這樣的。


    “誒呦喂,我的親娘呀,你咋也上去了?真沒一個省心的。”奶奶埋怨道。


    若汐若無其事地回複:


    “傻大爹是為了救俺的上去,不知咋了,結果就和俺一樣也下不來了。”


    “強子啊,順著梯子爬下來吧!”奶奶叫著傻大爹的小名。


    傻大爹沒有反應,還隻是探出了頭。


    奶奶又連續叫了好幾遍,結果都是一樣。


    實在沒辦法,奶奶隻好去附近找村民來幫忙。


    不一會兒聚集的村民越來越多了,有人出主意對傻大爹說:


    “吃不飽,你得像牲畜一樣,用四肢爬下來就行了。”


    有好心的村民直接爬上去想扶著傻大爹爬下來,可傻大爹的腿根本不聽使喚,連向前挪一步都很困難。


    在若汐的印象裏,傻大爹的膽子一直是很大的,沒想到他居然恐高。


    最後,傻大爹像牲口一樣被綁在扁擔上才被幾個壯漢抬下來的。


    幾個壯漢累得氣喘籲籲地說:


    “吃不飽不僅死沉,還一直在抖,害得俺也跟著抖。”


    “就是,不知道以為俺們也害怕呢。”


    “俺綁條豬也沒抖得這麽凶,比俺殺頭豬還累!”


    “吃不飽這輩子隻能入地,不能上天了。”


    ??????


    傳來了一片笑聲。


    奶奶有點難為情了。


    從屋頂上下來的傻大爹跟換了個人似的,仿佛剛才才屋頂上的人不是他,他憨笑地看了眼若汐。


    若汐也笑了。


    若汐輕輕地將小麻雀放進傻大爹碩大的衣服口袋裏。


    若汐一邊牽著奶奶的手,一邊牽著傻大爹的手,在鄉間的小路上,一老一少一壯在晚霞的照映下,一蹦一跳步履蹣跚地回家了。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三人組成為了劉家村獨一無二的一道風景線。


    在回家的路上,若汐用手指摳著奶奶的手心問:


    “奶,俺餓死了,俺們晚上吃啥?”


    “你想吃啥?”


    “俺想吃奶烙的蔥油餅,奶烙的蔥油餅天下第一香啦!”


    “對,奶烙的蔥油餅第一香啦!。”傻大爹鸚鵡學舌地說。


    奶奶用彎曲的食指輕輕刮了下若汐的鼻尖,滿眼寵溺地說:


    “你個小人精。”


    此時的奶奶已經完全忘記剛才屋頂撈人的事,若汐和傻大爹就更不用說了。


    回到家的若汐著急忙慌地用葫蘆瓢從缸裏舀水就往嘴裏灌,有著女孩名字的若汐,骨子裏透出的更多是男孩子大大咧咧的性格。


    若汐的家是土磚砌成的房子,有三間屋,東屋、西屋和堂屋,屋子的門前有個院子,院子裏有棵桂花樹,樹旁種著當季的蔬菜,村裏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格局。


    若汐的母親在生她時難產死了,父親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去城裏打工了,偶爾才回來一趟,爺爺在傻大爹和父親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平時家裏隻有若汐、奶奶和傻大爹。


    奶奶開始做起了若汐愛吃的蔥油餅。


    趁著天還沒有黑,若汐和傻大爹忙著驅趕雞鴨回舍,這是兩人每天都會做的事情。


    雞還好隻待在院子裏,若汐和傻大爹隻需人手一根竹竿站在相對的方向,嘴裏唱著“咕咕,咕咕,咕咕??????”朝著雞舍方向驅趕即可。


    輕鬆把雞趕進雞舍後,若汐會立馬把舍門的門栓拴好,傻大爹就搬起大石頭頂住舍門,兩人配合得很默契。


    鴨就叫人著實頭疼了,因為鴨喜歡待在河裏,所以每次趕鴨回舍時,需要一人拿著竹竿站在河的東岸,一人拿著竹竿站在河的西岸,同樣嘴裏唱著“嘎嘎,嘎嘎,嘎嘎??????”將鴨朝著家的方向驅趕。


    河裏有時還有別家的鴨子,若汐總是分不清哪些是自家的,哪些是別家的,在她的眼裏鴨子似乎都長得差不多。


    若汐隻能跟著傻大爹唱“嘎嘎”,傻大爹在河的西岸唱一聲“嘎嘎”,竹竿拍打河麵一下,若汐就在河的東岸附和著一聲“嘎嘎”,竹竿也拍打河麵一下。


    兩人的歌聲在村裏蕩氣回腸,一唱一和的兩人終於將鴨群趕上了岸。


    快趕到鴨舍門口時,傻大爹突然拍起大腿說:


    “少了,少了。”


    “啥少了?”若汐問。


    “鴨少了。”


    會數數的若汐數了一下,果真少了兩隻。


    若汐連忙誇讚傻大爹:


    “傻大爹,你真聰明,不僅認識自家的鴨,還知道少了。”


    被若汐誇讚的傻大爹像孩子一樣憨憨地笑了。


    那時的若汐怎麽也想不通,既不會數數又不識字的傻大爹是咋知道鴨子少的呢?難不成是老天爺在幫他數的嗎?


    這個問題在若汐的心裏糾結了很久。


    成年後的若汐才想明白當年的傻大爹不是用眼在數鴨子,而是用心在數鴨子,用眼看到的是鴨子的數量,用心看到的是鴨子的靈魂。


    把鴨群趕進鴨舍的兩人又重新回到了河岸尋找走散的兩隻鴨。


    兩人一路上唱著“嘎嘎,嘎嘎,嘎嘎??????”想把鴨子引出來,都幾乎快要走到河的盡頭時,若汐才尋著鴨子的叫聲在河岸邊的水草叢裏發現了兩隻鴨子伸出來的脖子。


    心急的若汐想早點回家,拿著竹竿的她使勁向前傾,伸長了胳膊驅趕鴨子,一不小心腳下一滑,滑進了水草叢裏,還好河岸邊的水比較淺,剛好到若汐的胸口,若汐拽著岸邊的蘆葦穩穩地站著呼叫:


    “傻大爹,俺掉河裏了,快來撈俺。”


    聽到若汐的呼救,傻大爹立馬丟掉手裏的竹竿,找到離得最近的一座橋,風馳電掣般地來到對岸,看到掉到河裏的若汐,傻大爹迫不及待地想伸手拉若汐上岸。


    但若汐卻出乎意料地一手緊緊地抓住蘆葦一手抓起一隻鴨子的脖子說:


    “先別拉我,接著鴨子,這樣就不用俺們趕回去了。”


    話剛說完,若汐胳膊一揮,嚇得鴨子直接飛到傻大爹的手裏,用同樣的方法,另一隻鴨子也被迫上岸了。


    兩隻鴨子上岸以後,傻大爹的兩隻大手緊緊拽住若汐的兩隻小手將若汐拉回了岸。


    上了岸的若汐對著兩隻鴨嘀咕道:


    “天都快黑了還不知道回家,俺們都知道回家了,真不讓人省心的兩隻大臭鴨,下次再這樣就把你們燉吃了。”


    傻大爹跟著說:


    “真不讓人省心的兩隻大臭鴨,下次再這樣就燉吃了。”


    一大一下,兩人一人手裏抓著一隻鴨,一甩一甩地走回了家。


    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若汐的衣服也基本上被晚風吹幹了。


    這時,若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麻雀,於是對傻大爹說:


    “傻大爹,快把小麻雀拿給俺,俺還要幫它搭窩呢!”


    傻大爹從口袋的最底部掏出了一團黏糊糊的東西,如同從口袋裏掏好吃的一樣捧在手心裏,傻笑地遞給了若汐。


    若汐看到小麻雀像一團肉一樣,一動也不動了,朝著傻大爹尖叫:


    “小麻雀被你給壓死了。”


    傷心又生氣的若汐哇哇地大哭起來,在傻大爹的手臂上用力地拍打了兩下,又踢了兩腳傻大爹。


    傻大爹依然傻笑著。


    見怪不怪的奶奶看見兩人說:


    “蔥油餅好了,快過來吃。”


    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若汐抓起一塊蔥油餅就塞進嘴裏狼吞虎咽起來,搖頭晃腦地說:


    “蔥油餅真是太美味了,俺太喜歡了!”


    “蔥油餅太美味了,俺太喜歡了!”傻大爹說。


    顯而易見,兩人已經忘記了剛才的小麻雀。


    很快能忘記過去活在當下的人總是快樂的、輕鬆、不孤獨的。


    傻大爹是這樣的人,當時的若汐也是這樣的人。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兩人,奶奶微笑地說:


    “慢著點吃,鍋裏還有。”


    隻有蔥油餅當晚飯的若汐和傻大爹心滿意足地填飽了肚子。


    那時的滿足既簡單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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