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務長欲哭無淚。


    聊了快四個小時,他對種地所有的存貨,幾乎都翻來覆去聊完一遍,怎麽01的夢境還沒有破碎?


    難道自己再從頭聊一遍?


    而另一邊,龍城也陷入了沉默。今天的夢境出奇的長,他已經把他所有知道的種地知識全都倒豆子一樣倒完。嚴格來論,他在種地方麵也是不折不扣的新手,無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實操經驗,其實也相當有限。


    能聊快四個小時,已經是他的極限。


    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今天的教官格外有耐心,難道教官真的想種地?以後如果每次夢到教官,大家討論種地,那倒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龍城打破沉默,誠懇道:“教官,種地真的很有意思,比殺人有意思很多。”


    機務長回過神來,強笑道:“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種地才是星際最大的浪漫,殺戮沒意思得很。這方麵我要多向你學習,你在種地上已經是先行者,完全可以充當我的教官。”


    龍城搖頭:“我不做你教官。”


    機務長正想著怎麽才能浪費時間,聞言便立即接上話茬:“為什麽?難道是我資質太愚鈍?”


    龍城再次搖頭:“教官都會被埋進土裏。”


    機務長想起龍城的往事,這是個狠人!他意味深長道:“春天在地裏埋下一位教官,到了秋天,就可以收獲很多很多教官。”


    放心,在基地號上,還有好幾百位教官在等著你。


    龍城腦海中浮現那可怕的景象,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這才想起眼前的教官是什麽樣可怕的存在。眼前這般慈眉善目,可不是教官的常態。


    他問出自己心中存了很久的疑惑:“教官,你為什麽做殺手?”


    機務長愣了一下,痛苦的記憶侵入,他的表情不受控製地掙紮扭曲,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因為我是怪物,一個被製造出來的怪物。”


    “怪物?”


    “是啊,我是殺戮原用些奇怪的東西東拚西湊,製造出來的怪物。我的母親想造一個完美的嬰兒,結果隻造出來我們這些怪物。我們是貴乏、空洞、缺陷、仇恨製造的怪物,我們痛恨這個世界一切,包括我們自己。”


    龍城聽不懂:“也痛恨種地嗎?”


    機務長擠出笑容:“我在嚐試喜歡它。”


    教官臉上的笑容有點嚇人,龍城卻能夠感受到教官深深的痛苦,他沉默了片刻:“教官,每個人都是怪物。我也是。怪物可以種地的。”


    機務長沒想到01會安慰自己,笑道:“是啊,每個人都是怪物。”


    隻是他的笑容看上去還是那麽可怖,宛如在殺戮原陰暗的童年。


    一段遙遠而模湖的記憶浮上心頭。


    明亮溫暖的陽光暖房裏,主人帶著幾個小孩,來到他麵前。


    “以後他們就是你的弟弟妹妹,照顧好他們。”


    “他們都是怪物嗎?”


    “沒錯。”


    “我不喜歡怪物……”


    主人有些不耐煩:“你就是怪物,你們是同類,可惜他們還比不上你,比你還失敗的失敗品!”


    “那我能殺了他們嗎?”


    主人猶豫了一下,搖頭:“不行,起碼成年之前不行。記住,如果有誰發生變異,匯報上來。”


    “我不喜歡他們。”


    主人冷笑:“誰叫你是個失敗品?如果在你身上成功了,我就不用製造他們……這麽一群怪物!你不喜歡怪物?我更不喜歡,這世上沒人喜歡怪物!沒人!……你們這群該死的怪物!”


    尖利的聲音在遠去,模湖,消失在陽光的記憶裏。


    好像在那之後,他開始仇恨一切。


    恨是心裏長出來的刺,是這世上最好的武器,尤其當你孤身一人背後隻剩荒蕪,它也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那是什麽時候?記不清了,不過這段記憶,他一點都不想重新載入……這個時候他就很喜歡漫長無情的歲月,再深的刻痕都能侵蝕模湖,再尖銳的刺也會漸進磨平,讓他回憶起的時候,隻有一點點的難過。


    看著眼前01清澈的目光,不知為什麽,機務長心頭好受很多。


    他忽然覺得,01是其他係的奸細也不是件壞事。基地號也罷,零係也罷,都如此老邁不堪,就連他們心底的恨,都散發著陳舊腐朽的黴味。


    或許01說得對,被埋進土裏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機務長感覺如釋重負,他主動打開話匣子:“你的農場打算什麽時候擴建?”


    龍城搖頭:“暫時不行。”


    “怎麽不行?年輕人要有點朝氣!”


    “沒錢。”


    “啊?沒錢?為什會沒錢?以你的實力,怎麽會沒錢?”


    教官的驚詫令龍城羞愧莫名,不過想到同樣奔波的首席,心中又好受一些,想了想道:“教官,勞動創造幸福生活,我不做殺手。”


    機務長這才想起龍城的身份,笑道:“也是,你們2係做派一向如此,挺好。”


    教官這麽快就知道自己假扮2333的事情,哦,這是在夢裏。夢裏的教官什麽都知道。


    龍城讚同道:“首席令人尊敬。”


    就在此時,機務長似乎感覺到什麽,他站起來:“我要走了,01,哦不,2333。希望你的農場會越來越好!”


    龍城第一次在教官身上感受到善意和祝福,他站起來:“教官,種地吧,建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農場!比殺人有趣多了!”


    機務長忍不住哈地笑出了聲,他手指比劃額頭,向龍城眨了眨眼睛:“是,教官!”


    夢境開始崩潰。


    看著眼前目光清澈的少年,機務長心中說不出的欣慰,不管怎麽說,種地是個好活計。光合作用是陽光、溫暖、空氣、水的傑作,是生命的讚歌,和眼前的少年是如此契合。


    相比起來,他們的殺戮和忠誠,就想陰暗墓地裏的蛆蟲。


    機務長感慨萬千,他忽然打了個哆嗦,似乎有什麽東西侵入體內。


    他四下張望,什麽都沒發現,錯覺吧。


    他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另一個大膽的想法吸引。既然沒辦法找星球種地,可以在基地號上種嘛。一個大型移動蔬果培養艙,豈不是比一個冷冰冰的漂浮鐵棺材,要生機勃勃得多?


    眼前一花,他回到了基地號。


    也不知為什麽,看到眼前冰冷的甲板、艙門、昏暗的燈光,機務長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本能厭惡,這地方如果種上苔蘚或者蕨類多好看?


    他很快警醒,拍了拍腦子,自己這是怎麽了?這是和01聊天聊魔怔了?


    來到艦橋大廳,第一時間察覺空氣中壓抑的氣氛,機務長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問:“怎麽了?”


    當聽完事情的後續進展,機務長臉色刷地白了,結結巴巴道:“也就是說,老參他、他們回不來了?”


    “對,我們切斷了所有的通道。”


    艦長的聲音依然沉穩,他起身離開艦長位朝外走去:“老參留下的預桉,你們繼續推進。”


    “是!”


    戰鬥部長咬牙汽車擠出這個字,他雙目充血,表情猙獰。


    ***************************


    小貓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高爆雷上,剛才發現附近有個夢境,不知道是誰的,他毫不猶豫就發動了【毀滅之王】的技能,汙染夢境!


    沒有象征殺戮的血光,沒有象征瘟疫的綠光,什麽都沒有!


    汙染?這哪裏汙染了?明明沒有任何反應。


    還沒等它繼續第二次,夢境直接崩潰了,失去汙染目標。


    然後它便聽到熟悉的聲音:“老師,茉莉就是想試試和老師睡……”


    轟!


    一聲巨響和茉莉姐姐的慘叫,地麵都感覺到明顯的震顫。


    小貓人驚恐地咽了咽口水,隻感覺自己屁股發燙,欲哭無淚,別別別,千萬別把高爆雷引爆了啊!


    過了一會,茉莉姐姐美滋滋地走進房間,除了有些灰頭土臉之外,神情得意無比。


    當走進房間,看到被挪出來的三箱高爆雷和上麵坐著的小貓人,茉莉不禁眼前一亮。


    小貓人努力睜大萌萌的眼睛,笑容乖巧可愛:“茉莉姐姐!”


    奶聲奶氣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任何女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會不自主地激起心中的母愛和保護欲。


    然而小貓人的小短腿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因為它的視野內,紅色提示框瘋狂在跳動。


    “危險!極度危險!該目標極度危險!”


    茉莉一下子反應過來,哇地飛撲:“大鍾、二明、小布,是你們嗎?”


    “茉莉姐姐,是我們。”小貓人揮舞短小的貓爪,極力地解釋:“我們把祖師吃掉了,又融合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茉莉蹲下來,扒拉著小貓人的尾巴,兩眼放光:“哇,你居然還有尾巴!嗚嗚嗚,茉莉姐姐也想要!”


    小貓人羞恥感爆棚,臉色漲得通紅,自己是最強的病毒!是要掀起腥風血雨的大魔頭!住手!你、你太無理了……


    然而嘴邊的話卻仿佛不受控製:“那個、那個是不是很可愛捏?”


    說完之後,小貓人呆住,它不敢相信,如此卑微的話怎麽可能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還他媽的是夾子音!


    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然而身體卻不受控製,尾巴乖巧地繞住茉莉的手,一臉討好。


    “真可愛!”茉莉愛不釋手把玩半天,好奇地問“祖師好不好吃?”


    小貓人也愣住了,想了半天呐呐道:“不好吃,祖師的算法很奇怪,以前沒見過。外麵有一層殼,很硬。我們啃不動,後來想了辦法,融合在一起,才慢慢吞噬……”


    “我就知道不好吃!哼!便宜祖師了!要不然,讓祖師嚐嚐什麽叫挫骨揚灰!什麽叫欺師滅祖!”


    茉莉可愛的蘋果臉努力做出凶惡的表情,看向手中小貓人,語氣一轉:“既然你們融合了,以前的名字不能用,你們現在叫什麽?要不要姐姐給你們起個名字?”


    感受到屁股下紋絲不動的高爆雷,小貓人笑容愈發乖巧:“我、我聽茉莉姐姐的!”


    “很好!沒白費茉莉姐姐這麽幫你!”茉莉神情滿意,自言自語:“你是我弟弟,那當然得姓茉。茉什麽呢?茉得感情?嘻嘻,太不可愛了。茉有錢?呸呸呸!要霸氣一點,才能保護姐姐。老師名字有龍,你的名字就用虎吧。”


    “茉虎,好像還不夠威武霸氣呀,我想到了!那就叫茉小虎吧!”


    “茉小虎這個名字,你喜不喜歡?”


    茉莉蹲下來,雙手捧著小貓人一頓揉搓,滿臉寵溺。


    小貓人視野內鮮紅的警告框瘋狂跳動。


    茉小虎渾身發抖,笑容愈發乖巧甜美:“茉莉姐姐,我、我喜歡!很喜歡很喜歡捏!”


    “以後你就是我親弟弟茉小虎!誰敢欺負你,姐姐一定敲碎他的腦殼!”


    “茉莉姐姐,我的屁股……”


    “哦,忘了,焊死了。”茉莉笑容愈發溫柔寵溺:“好了,我親愛的小虎,祖師也啃了,霸氣新名字也有了,你姐我的寶藏呢?”


    “緊急!危險等級提升!當前處境危險等級,地獄!”


    茉小虎呆呆看著眼前彈出的提示框,地獄級的危險感包裹著他,就像數不清的無形之刺紮在他全身,蓬鬆的貓毛根根豎起來。


    茉小虎終於徹底崩潰,哇地哭出來:“裏、裏麵沒有寶藏!茉莉姐姐!嗚嗚嗚!”


    “沒有寶藏?算了算了,你沒事就好。”茉莉倒也不生氣,一邊幫茉小虎去除焊縫,一邊得意洋洋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好日子,哼哼,終於把老師睡了!就不計較那麽多啦。小虎啊,農場不養閑人,老師都要出去兼職,你會幹什麽?”


    茉小虎一邊抹眼淚一邊奶聲奶氣道:“茉莉姐姐,我、我是大魔頭我要掀起腥風血……”


    茉莉笑得梨花亂顫:“哈哈哈,好好好,小虎大魔頭,走!茉莉姐姐帶你去掀起腥風血雨!”


    茉莉拎著茉小虎的脖子走進廚房,難怪老師喜歡拎自己的脖子,感覺有點爽呢。


    把茉小虎放在桉板上,然後丟給他一盆豆莢,順手rua了一下毛茸茸的貓頭,哎呀,手感真好。


    “來吧,小魔頭,把這些豆子剝了。不剝完沒飯吃哦!”


    茉小虎抬頭比他還高的盆,以及堆成尖山的豆莢,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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