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是!”


    慕白聽見郭雙儀和太監們細碎的腳步聲逐漸拉遠。


    厚重的鎏金木門吱呀一聲,整個寢宮陷入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慕白從被子裏探出一雙略顯嬌羞的眸子。


    這就是皇帝睡覺的地方?


    被褥有點膈人,跟彈簧床真的沒法比。


    不過挺寬敞的,能趟十名漢子。


    這時,一名侍女銀鈴般的聲音打破長夜:


    “陛下,都子時三刻了,您多少吃一點,天不亮又要上朝了,您身體可怎麽受得了?”


    侍女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關切。


    “朕不餓,把膳食撤下去!”


    慕白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那個令世間女子都感到羞愧的容貌。


    女子相貌如三十模樣,美得驚為天人。


    見她肩披白緞長袍,斜倚在禦案前批閱奏折,在金色燭光的映襯下,雍容華貴,頗有大帝之資。


    這,便是大梁王朝女帝,靈焰姬。


    可別被這傾國傾城的容貌給欺騙了。


    慕白在距離她兩丈開外的禦榻上,卻有一種被掐著喉嚨般的窒息感,靈焰姬高深莫測的修為實在是恐怖。


    原主遺傳了父親慕擒虎的武學天賦,堪堪達到武道四品,一人可破百甲。


    縱然放在大梁王朝的武將當中,也是一線水準。


    但是在靈焰姬這蠻橫霸道的威壓之下,怕是想近身都費勁。


    還行刺女帝?


    用什麽刺?


    慕白心頭一顫,幸好自己腦子還算正常。


    靈焰姬的聲音充滿威嚴,又帶著沉重的無奈:


    “朕原本以為,七國一統,百姓就能免遭戰亂之苦。”


    “可誰曾想,北境的萬妖國虎視眈眈,東海的倭國海寇滋擾不斷,西邊的外邦鐵騎覬覦我中土大地久矣。”


    “青州也不得安寧,旱、澇、蝗災患交替頻發,百姓食不果腹。青州節度使張晟擎的折子上說,當地已經出現啃樹皮,吃觀音土的慘狀了!”


    “甚至……易子而食!”


    禦案上,還有張晟擎送來的一幅《千裏餓殍圖》,是青州大文士劉曦賢所繪,上麵的紅色墨跡,還是劉曦賢的血。


    這畫作,蒼天見了猶憐,石佛見了落淚。


    她看了一整夜,心如刀絞。


    別說吃飯了,甚至連汗血國第一美男都提不起興趣。


    靈焰姬一聲長歎,隨後纖蔥玉手輕撫粉額。


    身旁侍女名叫水月,見到女帝情緒萎靡,於心不忍的安慰道:


    “陛下,底下的官員為了朝廷能多撥些賑災錢糧,難免有誇大災情之嫌。”


    “戶部尚書李思,已經前往青州賑災,陛下先等待些時日。”


    靈焰姬:“也隻能如此了。”


    慕白聽著二人的對話,這女帝倒是個勤政愛民的明君。


    但是民間把女帝稱為“人屠”,昏庸殘暴,要是加上男侍的黑曆史,應該再扣一頂荒淫無度的帽子。


    千古一帝大多如此,功與過隻能留給後人評說。


    當局者迷,唯有跳脫出那段曆史,才能客觀看待。


    靈焰姬把南境災情的折子放到一旁,隨即拿出最為頭疼的一份奏疏。


    絕美容顏之上,浮現難色:


    “定都的事情,滿朝文武還沒吵出一個結果嗎?”


    大梁王朝初定,頭等大事就是確定帝都。


    帝都是一國之門麵,關係國祚,非同小可。


    可是朝中儼然形成了兩方陣營,每日相關奏折如雪片一樣飛舞。


    足足吵了一個月。


    水月搖頭說道:


    “確實難辦,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邊是朝中百官,人數眾多,他們集體支持把現如今的長陵城定為國都。


    還拿出了司天監所推算的國運氣數,說長陵城是九州龍脈聚集之地,本就掌握天下運勢,可庇佑大梁王朝千秋萬代。”


    說實話,靈焰姬本人也是支持留在長陵城。


    畢竟剛剛建國,百廢待興,實在是不忍心大興土木。


    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


    唉!


    可事情真要這麽順利就不用頭疼了。


    “輔國公魏謙的折子怎麽說?”


    水月從堆積如山的折子裏找了幾篇出來,舔了一下紅唇:


    “魏侯爺他們……還是堅持選擇東都洛河城。理由還是那幾句,東海倭國海寇滋擾數十年,如同疥瘡頑疾,需要天子威嚴來震懾這群宵小。”


    砰!


    靈焰姬掌心凝聚一道氣勁,重重拍下,麵前南海沉木所製的九尺禦案,瞬間摧枯拉朽般碎裂。


    “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


    東都洛河,乃天下巨富之地,紙醉金迷。


    正當靈焰姬怒火中燒之時,水月突然眯著眼睛,指著禦榻上的慕白說道:


    “陛下,俏三郎在偷聽。”


    水月的表情有點可愛。


    慕白剛才聽得太入神了,直接坐起來都沒留意。


    很快靈焰姬銳利眼神掃過來,和慕白四目相對。


    慕白心說,這姐姐長得真得勁。


    靈焰姬十分幹脆地說道:


    “一個將死之人,聽了也就聽了。朕今夜有些疲乏,拖出去坑殺。”


    水月:“是!”


    慕白整個身軀如墜冰窖,完了,這女帝殺伐果斷。


    今晚侍寢又正好撞到她心情糟糕的時候。


    好在是個明君,還有希望!


    慕白目光如炬,渾身散發一股男子氣概,準備冒死直諫:


    “陛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這個問題表麵上是定都,實際上,是到底該支持百官忠臣,還是遷就世家權貴。”


    “一個是成為千古明君,一個則是被後人唾棄的無道昏君。”


    “臣死不足惜,但史筆如鐵啊,陛下!”


    做昏君還是明君,是帝王永遠繞不開的一個命題。


    慕白話音剛落,靈焰姬的表情,仿佛內心的小算盤被人拆穿一般窘迫,臉上泛起一陣羞紅。


    一旁的水月見到女帝的難堪,嚇得夠嗆,這個慕白膽子夠大的,看破不說破不懂嗎?


    “區區一個男侍,竟敢妄議朝政。”


    水月擔心再慢一點她就得洗地了。


    隨後萌生一股淩厲殺氣,雖然不及女帝那般狂瀾恣肆,但也足夠讓慕白殞命當場。


    “這是武道三品!以氣索命。”


    慕白怕死,但賭的就是女帝賢明,所以他倒顯得尤為鎮定。


    “月兒,住手!”


    下一刻,靈焰姬及時叫住了水月,水月回頭看向那驚世的容顏,有些不解。


    慕白長舒一口氣,他賭贏了。


    靈焰姬眉宇間流露出一陣釋然:


    “連他都能看出來,朕對世家門閥有所忌憚,外人就更加瞞不住了。”


    靈焰姬突然對這個慕白起了興致,不過不是饞他的身子。


    而是她身邊已經很久沒出現這麽通透的人了。


    “月兒,帶他上前,朕有話問他。”


    “是!”


    水月將裹著裘皮的慕白押到禦前,畫麵相當滑稽。


    靈焰姬看慕白的目光變得柔和,斜倚在龍椅上,姿態有些慵懶,仿佛在跟一個知心人聊天。


    “俏三郎,世人稱朕為‘人屠’,罵朕是殘暴昏君。那你覺得,朕到底是昏君,還是明君?”


    慕白知道這是一道送命題,答不好就會當場嗝屁。


    絞盡腦汁之後回道:


    “陛下一統七國,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度同製,並且計劃修建萬裏長城,抵禦北方萬國妖族入侵。功蓋千秋。”


    一通彩虹龍屁先肯定了女帝的功績,然後慕白來了一個大轉彎。


    “但臣以為,自古的明君都是廣開言路,虛心納諫,不會閉塞不聞,枉殺忠良!”


    慕白的意思是,我說話是直了點,但你如果殺我,那你就不是明君了。


    靈焰姬也聽出來了,嘴角微微勾勒。


    “說說吧,定都一事,你怎麽看?”


    慕白深吸了口氣:“說了,能換一條命嗎?”


    靈焰姬充滿威嚴的美眸裏閃過一絲猶豫,紅唇微抿。


    這小俊郎,還真舍不得殺了。


    “隻要你說得在理,可以日後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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