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因為理由充足,被罰了半年的俸祿,此外並無其他,仍然在吏部辦他的差事。林家底蘊豐厚,這點子俸祿,對林家來說並不造成什麽影響,更多的是丟了麵子。


    但林海已經覺得十分滿意了,畢竟從乾隆的態度來看,仍然在重用他,也沒有要重新提拔人接任吏部尚書的意思,可見這個位置總還是他的。也正因此,並無人落井下石來找他的晦氣,相反大家對他反而越發客氣。


    王子騰的折子還沒遞上京,也被罰了一年的俸祿,全係被他那當賈家二太太的親妹妹給拖累的,而且還被傳回京述職,到時候會不會再被申斥,就端看乾隆的心情了。


    史家兄弟更是全被降成了輕車都尉,一門雙侯的榮耀算是一去不複返了。這罰了一年的俸,又降職減俸,史家原本就不寬裕的日子,越發的顯得拮據起來。


    碩郡王也僅僅隻是被罰了半年的俸祿,並無其他處罰。表麵看來很是得意,但乾隆對他卻越發地不待見,碩郡王撇清自己的借口實在太過牽強,隻是乾隆不欲在此時發作他,等著將來有更應景的時候再來秋後算賬,一擼到底才好呢。乾隆也不安排差事給碩郡王,使得其越來越邊緣化,當他忍不住上躥下跳朋黨交結的時候,就是收拾他的時候。


    這些都不是林海關心的事情,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有了這麽多的陪襯,可以分散眾人的注意力,他便不會顯得太過突兀,也不會太招人探究。


    最讓林海滿意和安心的,是黛玉和慎郡王的婚事,也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並未因為賈家的事情而欠了半分的慎重。


    林海雖也不敢肯定賈家的事情絕對不會影響慎郡王永對黛玉的觀感,但想來不至於有過多的惡感,而且能在黛玉成親前就把賈家這個毒瘤去除了,總好過黛玉成親後被膈應。


    賈家被抄的消息,林海並沒有瞞著黛玉。榮府和大觀園俱被封了,除了賈母的私房外,所有的財物都被查抄了。賈母帶著寶玉等人跟著被釋放的賈赦和邢夫人一道兒租了個二進的院子居住。


    而賈璉、王熙鳳、賈政和王夫人俱被判流放三千裏,遇赦不赦。他們俱是嬌生慣養慣了的富貴人,這一路去,也不知能否堅持到終點。


    迎春和巧姐兒跟著賈赦和邢夫人一處,惜春卻被寧府接了回去備嫁。寧府這次也沒躲過這一劫,雖說已經和榮府出了五服,但乾隆卻被勾起了秦可卿的記憶,便覺得寧府也是個混賬的,幹脆一同找了個借口,奪了爵。不過寧府的府邸和財物倒是沒有被抄沒,不過他們也是驚弓之鳥了,這偌大的寧府,逾製的地方不少,忙忙兒重新整頓過,那國公府的派頭,卻是絕不敢擺出來的了。


    原本百般看不上的惜春的婚事,如今他們也當成大事來辦了,畢竟富察皓祥也是得乾隆重用的年輕將領,將來或許還會有些造化。


    迎春和惜春的婚事,到底還是作數的,畢竟是乾隆親自指的婚,乾隆也不好出爾反爾。


    隻是兩人的身份如今一落千丈,將來能否在婆家站穩腳跟,卻隻能看她們自己的造化了。


    夏清蓮和黛玉雖然對迎春和惜春的觀感不壞,卻也隻是唏噓兩聲,卻也沒有插手旁人家事情的道理。


    隻是聽林墨i譏諷地說起,賈政四人被流放當日,賈寶玉竟是沒有到場。


    賈璉是沒兒子送行的,可賈政,有兒子也如同沒有兒子一般。更兼之他今日落魄,全是被王夫人所累,任他怎麽辯解都無人相信,王夫人行事他全不知情。所以,他一想到也許他就要客死異鄉,卻無人送終,這般下場,卻是他做夢也不曾想過的。看著王夫人的眼神,便越發凶惡,恨道:“你這毒婦,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才娶了你進門!”


    賈赦來送了送賈璉,也給押送賈璉的官差塞了些銀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雖不是死別,卻也是生離,任憑賈赦和賈璉不親,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賈璉跪下拜別老父,道:“兒子房裏那丫鬟腹中胎兒,當是兒子在這世上的最後血脈,還望父親和母親好生照料,將來也好替兒子給二老養老。”竟是決口不提巧姐兒。


    賈赦泣道:“你放心。”卻也再說不出話來。


    賈政等四人各自憤憤然上路,這一路,莫說互相扶持,都是想看兩生厭,注定要互相折磨。


    賈寶玉為何沒去送行?卻是因為他病了。離開了寬敞的宅院,跟著賈母一同住在逼仄的小院落裏,如今一大家子人都靠著賈母的私房過日子,雖說賈母不會虧待賈寶玉,他的吃食擺設都是最好的,但終究比不得原來在府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慣了的賈寶玉,原還要動不動生病、請太醫,如今更是三天兩頭的頭疼、沒力氣,時不時還魔怔一番。


    賈家如今可比不得往日,請不得太醫,便隻能上街請來有名望的大夫。大夫雖不齒賈家作風,到底治病救人的心占了上風,還是登門給賈寶玉看了診。初時還憐憫這孩子驟逢打擊,好生給他治病,可耐不住幾次三番的被人深夜從被窩裏挖出來,以為是急診,卻隻是這位昔日的公子哥兒富貴病兒發作罷了,熱了、冷了、困了、想娘了,竟都被當成急症深夜都要請大夫救命!這樣的無病呻吟次數多了,大夫再好的耐心也給磨沒了,放言再不登賈家門。


    自此除了那些貪圖賈母高昂診金的二流大夫上門給賈寶玉開些昂貴的滋補藥方,真正有醫術醫德的,卻都不願再給賈家鳳凰蛋看那不知所謂的病症了。


    而當賈寶玉因為頭疼竟沒有去給親生父母送行,再次給賈寶玉開了昂貴藥方的無良大夫,都在心裏為他覺得不齒。這一別,怕是永訣,別說沒病,便是真的頭痛欲裂,爬也要爬去見那最後一麵啊。


    賈寶玉其實也沒有想那麽多,他就是一個被保護過度的孩子,一想到那樣一大群人被綁著押送上路的場景,他就覺得害怕,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卻壓根沒有意識到,自此可能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父母兄嫂了。


    賈母本中了風,病狀危險,卻因見賈寶玉無所倚恃的慌亂模樣,終究覺得放心不下,憑著一股子韌勁兒,竟奇跡般地好轉了起來,雖仍是口鼻眼斜說話不利索,好歹仍能以孝道壓製賈赦一二。賈母痛失愛子,留下的是她素來不喜的賈赦和邢夫人,便越發把個賈寶玉看得重要,私房更是命鴛鴦看得死死的。她深知若她去了,賈寶玉在賈赦手下絕對討不了好去,便想著總要趁著自己還行,給賈寶玉安排好一條富貴退路才好。


    賈寶玉的前程,賈母深知如今是安排不得了,更是恨那王夫人,最後關頭居然還要得罪林家,否則將寶玉托付給林海,憑著林海的職位和慎郡王府,當可不愁寶玉一聲平安富貴。


    而史家,也越發地遠了,賈母搬家的這些日子都不曾登門。史家是賈母的娘家,賈母雖然嫁人幾十年了,卻從沒斷過對史家的指手畫腳,更是覺得讓史湘雲嫁給寶玉也是不錯的選擇。


    而如今,賈母能夠稍稍有些把握的,也隻剩史家了。王家的兩個女兒都在流放之列,王家不給賈家落井下石,便已經是燒了高香,自然是靠不上的。


    史湘雲因賈寶玉壞了名聲落選,想嫁得好,已是困難,倒不如和寶玉湊做一對,將來賈母把私房全都留給寶玉,她再以垂垂老命相逼,史湘雲又是孤女的名頭,史家也不好完全不管他們,有史家略看一眼,至少能夠讓寶玉保住她的私房,不至於被他那無良的大伯把一切都侵占了去。


    賈母思量已定,便讓琥珀去史家接史湘雲來。賈家如今境況大不如前,就連賈母身邊,也隻留了鴛鴦和琥珀兩個貼身丫鬟,加兩個粗使婆子,其他的下人大多都被官府做主發賣了,隻有如賴大那等有子孫脫了奴籍的,方使了銀子將其買了回去。


    不過這些日子京城裏人盯賈家的笑話盯得緊,就有無聊之人連賈家下人的發賣也感興趣打探,賴尚榮此人一身承繼自賈府的自大脾性,行事並不隱秘,便叫有心人打探出了身世以及靠著賈府坐上的知縣之位。頓時眾人又都嘲笑賈府拿銀子養了一幫子的“奴主子”,如今主子家的日子過得還不如奴才的好。


    一來二去的,這話便入了禦史的耳朵,這下那些靠著賈府關係而獲得官職的如賈雨村、賴尚榮之流,均在被參之列,奪官去職是必然的。再一深究,賈雨村牽涉薛蟠命案,竟以一個怪力亂神的荒誕理由結案,實在是貪贓枉法、包庇凶手,斬!賴尚榮任知縣一職,不思為民請命,魚肉鄉裏、貪得無厭,斬!


    這下子,與賈家有所關聯的人家,俱都非常收斂,深怕落下的大刀掉到自己的腦門上。


    所以,賈府的下人也都是人心惶惶,隻有如鴛鴦、琥珀這等忠心的,方仍把賈母當主子一般供著,如那院子裏做事的粗使婆子,家人俱都被發賣到了天南地北,再也無法一方團聚,本已心如死灰,對賈家也沒了好感,不過因著無處可去,才留在如今的賈家混口飯吃。


    如今這兩個婆子一聽跟著琥珀姑娘去史家,知這是上門打秋風去了,丟下手中的活計便跟了出門,叫門房那個瘸了腿的□□子趕了輛小車,和琥珀一同坐著車去了史家。


    琥珀雖說是丫鬟,卻也是金嬌玉貴長大的,和這些粗鄙婆子坐在一處,也是渾身不自在。然而如今形勢比人強,這兩個婆子沒了後路,反倒什麽都不怕了,略說她們一下便哭天搶地,活也不做了。鴛鴦和琥珀隻會做些細致活,燒水打掃之類的粗活卻是做不來的,如今也隻得忍她們一忍。如今的賈家,便是要買下人,那顧惜名聲想要做長久買賣的人牙子,都不願意把手下的人賣到賈家來。便是有那願意賣的,要價極高不說,買來的人還不知底細,著實不敢隨便就用。


    史家給琥珀吃了個閉門羹。


    琥珀原來在賈母身邊,雖不如鴛鴦得臉,卻也沒有受過這等的閑氣,當下眼眶一紅便要甩手走人,奈何想來想去,今時不同往日,若是將來寶玉得不到好,賈家落在賈赦和王夫人手裏,她和鴛鴦不僅別想要善終,怕都會被那賈赦給糟蹋了。


    所以琥珀終究還是裝出了一副笑臉,拿著臨走是鴛鴦給的散碎銀兩,收買了一個門房,讓他給史湘雲身邊的人傳個話,說是賈母和賈寶玉都病了,想見一見她。


    琥珀也是抱著一試的心態,不過她運氣好,這個門房的老娘是在二門內伺候的一個婆子,終於還是把話傳到了史湘雲的耳朵裏。


    當即史湘雲便是一場大鬧,吵著要去賈家看賈母和賈寶玉。


    史鼐和史鼎都不同意,兩人的夫人也都勸說史湘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都說不通。


    史湘雲邊哭邊鬧,道:“叔叔嬸子們明哲保身,不顧親情,我卻是不能的,從小就屬老祖宗和二哥哥待我最好,如今他們有了難,我怎可袖手旁觀?我不說冷漠自私的人,斷做不出這等的事來!反正叔叔嬸子養我,也不是心甘情願的,不若讓我跟了老祖宗和二哥哥去,也不必嫌棄我每日裏帶累了姐妹們的名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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