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瑜四肢僵硬,怎樣走下樓的都不清楚。


    等反應過來時,早有個身材高挑的婢女迎上來,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鬆了口氣道:“姑娘,您沒事吧?自大前天早上送菜的人發現橋斷了,奴婢們就擔心得不得了,生怕您和公子出什麽事。”


    沈青瑜看著說話的人,臉如新月,麵目可親,是溫氏給她帶來的丫頭,說是會兩下拳腳,喚作嬈雪,她當初覺得不熟悉,怎麽都不肯帶她進紅葉莊,還是選擇帶了熟悉的如意的。


    她勉強笑道:“沒事。”


    剛剛那一嚇,她覺得自己三魂去了六魄,現在隻想回去好好休息。


    一名侍衛上前,向沈青林拱手道:“公子無恙,屬下就安心了,請公子和姑娘隨我等回去吧!”


    沈青林緩慢搖頭,“去報官,其餘的人也都留下,等朝廷派人過來詳查案件。”


    他聲音雖然不甚洪亮,卻也讓廳內的人都聽了清楚。


    黃四山有了家中仆從在側,有了底氣,立刻嗆聲:“你報你的案,朝廷也自然會有派人來查,可關我們什麽事啊,要問話,等他們上門就是了。”


    沈青瑜還以為可以回去了,上次壽仙祠投毒,問詢之事不都是上門詢問的嗎?可既然沈青林這麽說,那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聽沈青林接著道:“若是死的是旁人,當然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就此離開,但死的可是成階之孫。”


    成階意味著什麽,現場的官家子弟都很清楚,不然之前為何一直退讓,不就是擔心得罪成望之。


    雷西州走到了沈青林身邊小聲道:“話是如此沒錯,但你知道的,他即將致仕。”


    沈青林緩緩道:“即將,不是已經。”


    眾人臉色都不好看,若是他們不能撇清關係就離開,成階會不會因為其孫的死遷怒於他們確實是未知之數。


    盡管並不情願,他們也不得不留下來,等一切塵埃落定再離開。


    反正都要留下,大家很快就平複了心情。


    但還是有不同的,身邊的人一多,底氣也足了,似乎也不那麽害怕了,也願意閑聊了。


    薛仁笑著問一個侍衛,“你們的橋修的還挺快?”


    侍衛道:“多虧有沈公子家的仆從幫忙。”


    他指著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道,“這位英雄身手了得,木橋修複過半,他就將尾樁扔到了這邊,省了我們不少功夫,不然恐怕還要耽擱幾天。”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負著把長刀立在一旁。


    是他!


    沈青瑜幾乎都要忘記這個人了,之前陪同她和溫氏前往鳳陽縣的“大俠”,她當時好奇,想與之深聊的,後來卻連名字都忘了問。


    高大的男人見眾人看他,也隻是彎腰行禮,複又站直,沒有多餘的動作。


    成望之的死最開心的自然是雷西州,那販官之案已結,根本沒有攀扯出他家來,成望之一直死咬,他也無可奈何,就怕他鬧得舊案重提,如今他一死,正是再好不過。


    他將一張沾滿血的紙張攤給眾人,笑道:“等刑部來人,調查一番就會放咱們走了,凶手業已認罪,和咱們可沒什麽關係。”


    紙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字已被血水浸透,但有的地方還是能看清楚的。


    沈青瑜從座位上起身,湊近一看,隻見上麵歪歪斜斜寫著,


    “兩起命案,皆由餘起,原一時激憤,失手錯殺,致使陳、範二人身死,然抱罪懷瑕,良心難安,神明在上,莫敢有欺。奈何狂釁已鑄,悔之晚矣,故願一死償命,為之相補。”


    遺書?


    沈青瑜撓了撓頭,這是成望之死前將陳維和範亭的死都認成是他做的了?


    陳維死,範亭失蹤,範亭死,成望之失蹤,再到成望之死,成望之死前還留下了認罪書,坦誠了罪行。


    好似是將事情說了明白,但其實很多事都沒有說清。


    沈青瑜慢慢回身,又坐了回去,現在就看刑部來人如何說了。


    刑部來人很快,沈青瑜等人其實未等上多久。


    奇怪的是先有一隊人馬過來,將紅葉莊圍起來之後,很快就來了另外一隊人。


    這兩夥人穿著打扮一般無二,然後分開站立,涇渭分明,大有不同陣營之意。


    其中一隊為首者還是個熟人,慕洵,之前與沈青瑜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捕頭。


    他是先來的那一隊,成望之的遺書也由雷西州交在了他的手上。


    他嘴角噙著笑意,看向後來的那一隊伍的為首者,將紙甩了過去,紙張輕薄,那輕飄飄的一頁紙就落在了地上。


    “你……”為首者身後一人雙眉一豎,就要發怒。


    那為首者大約四十多歲,國字臉,唇口方正,周身自帶一股嚴肅的氣息。他抬起手止住了手下的話,“這上麵不盡不實,如何能能信。我看是有人栽贓嫁禍,慕兄弟認為呢!”


    他雖受命於刑部,背靠著的人卻是成階之部,官場波雲詭譎,瞬息萬變,在這個當口,成望之之罪若是被定下,難免不被有心人借題發揮,那成階也會收到影響。


    成階這兩年已經是苦苦支撐,若真的受此事幹擾,恐怕連其剩下的勢力都要重新清洗。


    所以無論如何,成望之都隻能是受害者,而不是行凶者。


    慕洵“哦”了一聲,道:“我怎麽覺得這上麵言辭懇切,確實是認罪之意,豈不聞將死言善,也許他真的是悔恨自殺呢?”


    那為首之人身後的人譏諷道:“這上麵的筆字歪斜,一看就是怕暴露了本身筆跡才這般寫的,明擺著是栽贓嫁禍,你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


    慕洵卻反駁道:“人都要死了,心情激動,寫出什麽樣的字都不奇怪。這算什麽?”


    那為首的人拍了拍他身後人的肩膀,讓他不必再說,回首對上慕洵,也不動怒,笑眯眯道:“人命關天,怎好輕易下結論。咱們不必在這做口舌之爭,盡早開始調查詳情才是正理。”


    慕洵冷哼,“不是你們非要這麽多話,我早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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