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淳郡王預言江州大水之事便傳得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了。


    一個茶館裏,說書人正繪聲繪色地說書:“要說淳郡王,那可是觀音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子轉世下的凡,他能言中江州大水,也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給他托的夢!他是當今九王爺的兒子,但身世十分傳奇……”


    底下聽書的人忙不迭催他:“你快些說,快些說!”


    “列位看官莫急,且聽小老兒為您們細細講來……”


    江憐南還不知自己在民間已經被傳為了善財童子轉世,正托著腮幫子和冷流琛對弈——他被冷流琛接到王府小住,晌午午休畢,父子倆閑來無事,便在院子裏對弈。


    冷流琛為人成熟穩重,城府深而不險,性格剛而不厲,棋風亦是如此,江憐南雖學了一段時間,棋路不至於太差,但也原非他的對手。他有好幾處破綻,冷流琛都裝作沒看見放過他了,直到第五次致命破綻,他實在忍不住了:


    “南兒,你輸了。”


    “啊,我正想著好像不對呢!”江憐南撓了撓頭,朝冷流琛嘿嘿笑,“父親真厲害。”


    冷流琛修長的手指夾著黑子,慢斯條理地將黑子點在棋桌上,發出輕輕的“啪”“啪”的聲音,他麵色柔和地看著江憐南,語重心長道:“你在蕭瑞雪那裏學了一陣子,有了許多技巧,但過於依賴技巧了,不懂得審時度勢,當落則落,還有,你從未觀察我的棋路,更不必說揣測過我的下一步會落在哪裏……”


    他在剛知道冷緒要把江憐南留在身邊時,並不希望江憐南讀書識字,自然更不希望他有什麽長進,隻想將他養廢。可如今卻不僅願意他多讀書識字,甚至還親自教導他。


    江憐南懵懂地點了點頭:“明白了,多謝父親教誨。”


    冷流琛又道:“為人亦是如此,需審時度勢、進退有度,和人交際,更需觀察對方,了解對方的為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江憐南再次點頭,他心思純真,但人並不笨,冷流琛這樣指點他,他自然有所長進。


    父子倆正說著,就聽管家來報,說江錦笙來了。


    江憐南聞言喜出望外,一轉頭,就看見江錦笙正往垂花門進來,一身鴉青色夏袍,襯得他儒雅清豔,氣質不凡。


    “爹爹!”江憐南立刻起身飛奔過去,一把抱住江錦笙的腰投入他的懷裏。


    江錦笙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其實江錦笙長得濃眉大眼,有些冶豔,但他儒雅的氣質和正直清明的品格將這些豔麗都蓋去了,隻剩下俊麗。他伸手環住江憐南的背,輕輕安慰他:“南兒,這些天過得好不好?”


    “好。”江憐南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皇宮裏也好,父親這裏也好。”


    江錦笙便轉過頭去看冷流琛,對他道:“多謝王爺照拂。”


    冷流琛隻道:“南兒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會照拂。”又說,“你們父子倆說話吧,我去書房處理事情。”


    說著,轉身離開了。


    “爹爹你坐!”江憐南把江錦笙拉到石桌一邊,將他按在石凳上,“方才父親在與我對弈,還教我下期做人的道理呢。”


    “哦?”江錦笙轉頭看向冷流琛離開的方向,又回頭問江憐南,“南兒,最近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江州大水的事,是你預見的?”


    江憐南點了點頭:“對呀,本來就是我呀!”


    江錦笙蹙起眉來:“你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真是觀音菩薩托夢給你?”


    “啊?”江憐南一頭霧水,“跟觀音菩薩有什麽相幹?”


    江錦笙苦笑:“我就知道那是說書人杜撰的,居然還信了……”


    主要是那說書人說得太繪聲繪色了,就跟親眼見過似的,唬得他都不得不信了。


    “爹爹,你說嘛!到底跟觀音菩薩有什麽關係?”江憐南見他這副表情,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


    江錦笙想到說書人的故事,也是哭笑不得:“他們說你是觀音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子轉世,來凡間渡劫的,此次能預見江州大水,也是觀音菩薩托夢給你……”


    江憐南睜大眼睛,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善財童子轉世?哈哈哈哈,怎麽不說我是二郎神君轉世?多威風!”


    江錦笙亦忍不住笑起來,點了點他的額頭,又說:“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江州有大水的?”


    “父親也問過我,但我真的是做夢夢見的。”江憐南認真地說,他的黃粱夢還夢見許多事情,但他現在並不想告訴任何人,這是他心底的聲音告訴他的,“我夢見宮裏傳聞說江州發了大水,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途,不得不易子而食……我在夢裏不知道‘易子而食’是什麽意思,還特地問了碧扇,所以印象很深。”


    他也是這樣跟冷流琛說的,這種說法確實無可挑剔,因此冷流琛信了。


    江錦笙想了想,也信了,但卻覺得自己兒子無端有這種能力並不是什麽好事,因此擔憂地說:“過分泄露天機,說不定會招來災禍。”


    “可我若是知道江州有大水,我怎麽能忍心不告訴陛下呢?”江憐南一臉純真地反問。


    江錦笙也被他問倒了——十萬百姓和兒子之間做個選擇,這也太難了。


    想了想,他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道:“說不定上天讓你知曉此事,就是為了讓你拯救這十萬江州百姓也說不定……反正不會出現第二次,此次就算了。”


    江憐南亦讚同地點點頭:“爹爹說得對。”


    父子倆說了一會兒體己話,江錦笙便想走,但是江憐南卻不讓他走,理由是好些天沒有見他了,很是想念他。江錦笙也舍不得兒子,見他身量有變化,性子亦有長進,愈發覺得兒子可愛,自然更舍不得他,便被江憐南拉著手腆著臉到冷流琛麵前請求留宿一晚。


    冷流琛也沒有什麽大反應就答應了,江錦笙麵上雖不說,但心底已是十分感激他——他一直以為冷流琛真的是江憐南的生父,覺得一個父親能大方到把兒子讓出來與養父相處,真的是十分寬厚大度。


    最高興的是江憐南,他開心地跑到冷流琛麵前,抓著他的袖子親密地依偎他,對他說:“謝謝父親,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


    冷流琛不苟言笑的人亦露出三分笑意來,摸摸他的頭說:“那你爹爹呢?”


    江憐南看向不遠處站著的江錦笙,笑得燦爛又認真地說:“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爹爹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這下江錦笙也忍不住笑了。


    開門進來問晚膳的秦管事一下子就看見三人相處和諧的畫麵,腦海中忍不住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怎麽王爺江禦史和小主子站在一起這麽像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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