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笙剛出京都,就在城外碰見了冷流琛,江錦笙下車上前問安。


    “王爺出京,可是有公務在身?”


    冷流琛見他問得客套,忍不住就要拿他取樂,因此隻道:“正是,不知江禦史要去何地?”


    江錦笙當真以為冷流琛不知自己的目的地,便覺得自己身負重任,不能據實相告,因此道:“下官乃是前去濱州探親。王爺這是……”


    冷流琛聞言,手一背,一本正經地說:“哦,本王公務在身,不便相告。”


    江錦笙:……


    “那下官就此別過了。”


    冷流琛挑眉:“請便。”


    江錦笙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轉身上了馬車。


    然後就發現冷流琛的馬車一直跟著自己,從早上跟到了晌午,還沒“分道揚鑣”。


    “趙銘,你讓馬車停下來吧。”江錦笙實在覺得憋得慌——後麵那輛馬車寬敞高大,雖已低調,但仍十分奢華,馬車周圍還跟著六個衣衫一致的侍衛,這麽大的陣仗跟在他這輕車簡從後麵,簡直是萬般礙眼,“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吃點幹糧。”讓姓冷的那廝先過去!


    “是。”外麵坐著的趙銘便讓馬車夫停下了馬車。


    江錦笙下了馬車,結果看到後邊的馬車也停了下來,冷流琛也跟著走了出來。


    “嗬嗬,王爺下來休息啊?”江錦笙幹笑。


    “正是,江禦史也坐累了?”冷流琛表情鎮定,甚至還有一絲悠閑。


    “哦,我下來吃點幹糧。”江錦笙心想:你到底想怎麽樣?你不是公務在身保密得很嗎?那還不趕緊走?


    冷流琛點了點頭,命令侍兒搬了張小案下來,又吩咐其將溫著的飯菜取出,對江錦笙道:“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他特地準備了兩個人的量。


    江錦笙心中不願與他扯上關係,因此道:“多謝王爺好意,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我們先行一步了……”


    說著,轉身就走。


    “等等!”冷流琛的唇角終於有些弧度翹起來,“我也去齊州。”


    江錦笙:!


    敢情一直耍我啊!


    真是豈有此理!


    “回來吧,陛下讓我們一起去齊州微服私訪。”冷流琛慢斯條理地在侍兒準備好的小凳上坐下來,麵上帶著意味不明的微笑。


    江錦笙氣得滿臉通紅,又不好發作,隻好恨恨地轉身回來,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眼見他麵上帶著惡作劇得逞的微笑,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道:


    “王爺耍我很好玩麽!”


    冷流琛拿丹鳳眼看他一眼:“誰叫你非要與我客套。”


    “我與王爺‘客套’,卻還被人傳些亂七八糟的話,要是不與王爺客套,那流言還不翻了天去?”江錦笙至今還對那“冷王爺風月奇緣,俏冤家破鏡重圓”耿耿於懷。


    “你都說了都是些流言蜚語,理它做什麽?”冷流琛邊說,邊伸出筷子給他夾了一筷蝦仁。


    江錦笙別開視線:“敢情被人傳會生孩子的不是王爺,所以王爺還穩坐釣魚台。”


    冷流琛聞言,又忍不住笑起來,看一眼他的小腹,道:“這些獵奇之事,短褐者會信,緋衫者怎麽會信?不過拿來一樂罷了。”


    江錦笙見他一張俊美無匹的臉倏地露出笑容,又是覺得他笑起來實在俊俏,又氣他嘲笑自己,不禁漲紅了臉,愣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都出京了,就不要鬧別扭了,此處又無人認識你我。”冷流琛的語氣有些溫柔,倒像是兩人很熟一般。


    江錦笙不想再與他饒舌,便埋了頭吃飯。


    心想,不吃白不吃,先吃飽了再說。


    冷流琛邊吃邊道:“你我微服入齊州,便不能以王爺禦史相稱了。”


    “那王爺覺得,我該如何稱呼你?”


    “你我隻稱是一同出遊的好友,互相稱字即可。”冷流琛抬眸,用幽黑深邃的眸子看他,“不知你字什麽?”


    江錦笙別開視線,不與他視線相接,道:“秋筠,‘秋日’的‘秋’,‘綠筠’的‘筠’。”


    冷流琛聞言點了點頭:“‘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你很喜歡蘇軾的這首詞?”


    “嗯。”江錦笙看著不遠處的虛空,道,“身為禦史,最要緊的是氣節,但願我如同古井秋筠一般,淡泊堅貞。”


    又看向冷流琛,問道:“王爺呢?”


    冷流琛微微勾了勾唇:“珩之。”


    “啊?”江錦笙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麽簡潔,不禁愣了愣,隨即道,“有什麽說法嗎?”


    “沒有什麽說法,這是先皇給我取的字,其實他一直都叫我小九。”冷流琛對昭宗還是有比較深厚的感情的,因此說到他的時候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溫情,“後來我年紀大了,叫小九不合適了,他便想著給我取字。他讀《詩》時偶然看到這個字,就給我取了這個字。”


    “哦,這樣。”江錦笙心中發笑——先皇還挺隨便,哈哈哈。


    “那麽,日後你我就都以字相稱。”冷流琛語氣肯定,完全是在下命令。


    江錦笙隻好說:“下官遵命。”


    於是二人便這樣說定了。


    但是到了上路之時,卻又有了分歧:江錦笙不願和冷流琛同坐一個馬車,稱是“僭越”;但冷流琛卻說兩人一人一個馬車太浪費,不如把其中一個馬車用來裝行李和幹糧。


    最後,還是冷流琛說服了江錦笙,畢竟冷流琛在理:節省空間,而且好友出行,一人一個馬車像什麽樣子?一定會穿幫的。


    江錦笙氣悶地跟著上了冷流琛的馬車。他之所以不肯與冷流琛同坐一輛馬車,倒不是他如何有氣節,主要還是因為他覺得和冷流琛折一直二人相處,太尷尬了。


    而且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難免有話說完了四目相對的時候,他二人又是那種關係……想也覺得叫人頭皮發麻。


    冷流琛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上了馬車就自己取了本書看起來,且對他說:“你不必管我,要睡且睡,要看書且看書,我箱子裏準備了許多書,你可自取,無須太拘束。”


    這倒合了江錦笙的心意,於是他也從箱子裏取了本書出來,打發時間,最重要的是避開與冷流琛獨處。


    結果他看著看著就發現自己取的是一本話本,話本也就算了,裏麵竟都是些子虛烏有的荒誕事,什麽《我娘與白元普大人二三事》寫的是這位作者的母親與禮部尚書白元普的故事,《風升龍》講的是汝陽侯家的嫡長子蕭瑞風和西湖龍太子的情事,還有什麽《公主心悅俊和尚》《玉生煙》,雜七雜八的,題目俗的有,雅的也有,但故事無一例外都是相當荒唐的。


    不過江錦笙就當找樂子,看與自己同朝為官的同僚被寫成故事人物,還挺有趣。


    其中還有一篇叫做《玉堂春》,講的是上一屆科考狀元與探花的故事,兩人的感情相當纏綿悱惻,曲折感人,算是他看到後來最好看的故事,狀元公如今也在禦史台當差,他還真想把這書帶給他本人看,不知他本人看了會作何感想。


    最有趣的是,其中還有一段雲雨描寫,淫詞豔曲都算到這位狀元公頭上,要是狀元公看了,肯定要氣得把書撕了。


    江錦笙看得又好笑又好氣。


    但是他翻著翻著就笑不出來——最後一個故事的主人公赫然是他自己,江錦笙!


    他急忙看下去,果然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名字:祈安王爺!


    江錦笙感覺忽的一個霹靂落在他頭上。


    本章注:珩,音橫,佩上橫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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