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警惕的瞪起眼睛,雖然仍端端正正的坐著,神情卻充滿了驚愕與懷疑:“陸軍總監先生,這是怎麽回事兒?”


    米樂夫樂哈哈的衝他點點頭。


    “將軍閣下,我說過,您一定大吃一驚的。”


    然後,朝向女老板,冷冷的一擺頭:“請您告訴將軍閣下,您要辦什麽事兒?”,伊莎諾娃答應一聲,款款兒扭腰坐在米沙麵前,兩隻蓮藕般的雪白胳膊肘兒,相互一抱開了腔。


    “知道嗎,將軍閣下,有人拿錢買您的腦袋,我受不了這麽一筆黃金的誘惑,所以我答應啦。”


    “什麽?”


    米沙驚愕極了,本能的要跳起來,可一看,米樂夫的左輪手槍正對著自己,一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為了什麽,這人是誰?”


    米樂夫得意的指指自己鼻尖。


    “是我!將軍閣下,是我要您的腦袋瓜子。”


    伊沙諾娃也指著前帝俄陸軍總監:“不錯,就是他,您的幕僚和智囊,出了一大筆黃金,讓我在酒裏下毒,要您的命。”


    米沙搖晃一下,似倒非倒,額上的]滲出汗珠。


    “米樂夫,真是你,為了什麽?”


    前陸軍總監突然一跳起身,狂怒的叫起來:“為了什麽?為了您平時對我的侮辱和輕蔑。您看不起我!您鄙視我!您白眼我!


    您把我像狗一樣呼來喚去,動輒責罵,頤指氣使。


    您算個什麽東西?


    一個平民家庭的窮小子,靠著投其所好和投機取巧騙得了沙皇阿下的信任。俄國的事情就壞在您這樣人的手裏,我恨您!聽明白了嗎?我恨您!”


    一扭頭,衝著伊沙諾娃惡狠狠叫嚷。


    “為什麽毒性還沒發著,過了多久啦?”


    伊莎諾娃就站起來:“總監先生,馬上,馬上,您交給我的毒藥見血封喉,將軍閣下逃不掉的。”她瞅瞅端坐不動的米沙:“看,將軍閣下開始發作啦。”


    米樂夫就細細的朝米少看去。


    瞅著瞅著,突然,他渾身一哆嗦,一把抱住了自己下腹。


    “怎麽?哎喲!”,還不待米樂夫再問,伊莎諾娃猛然飛起一腳,踢掉了他手中的納幹。上了膛的左輪手槍,在半空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恰好落在米沙手裏。


    米沙握住手槍,平靜的說:“把他放在地上。”


    伊莎諾娃就把彎成蝦米口吐白泡的米樂夫,咚的聲一腳踢倒在地板上。


    毒性猛烈,米樂夫開始翻白眼仁了,伊莎諾娃就向前一步,騎在他身上,一手撥拉著他的眼皮兒:“別忙別忙,讓您死個明白。將軍閣下比您年輕,比您善良,所以我選擇了他。對不起,總監先生,現在您可以到地獄陪沙皇陛下了,去吧。去吧,祝你一路平安!”


    米沙把手槍關上保險,揣回身體已漸漸僵硬的前帝俄陸軍總監腰間。


    再抓起桌帕,用力擦拭著自己的雙手。


    問到:“諾娃,善後做逼真一點,還有什麽問題嗎?”,伊莎諾娃格格一笑,上來把米樂夫的褲子一拉,指指他幹癟的胯襠:“這還不好解釋?風流成性,泄精而亡。


    幹這行我看得多啦。


    多少大人物有錢人在這兒傾家蕩產,走向覆滅。


    多少英雄好漢在這兒丟盔棄甲,魂飛天外。將軍閣下,我雖墜落風塵,可我還知道好壞廉恥。您請回吧,不用擔心。”


    “那我就謝謝了!諾娃,再見!保重!”


    米沙對她敬個軍禮,拉門走了出去。


    原來,就在米樂夫對米沙動了殺機時,早已決心殺人滅口的米沙,也作了精心布置。許是上帝的安排,二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伊莎諾娃。


    可是,米樂夫做夢也沒想到。


    開著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露茜”夜總會的前帝俄駐英國大使夫人,竟然曾是米沙的地下情人。


    一春纏綿,四季有情!帝俄時代的幽情,雖然畸形,卻來得迅雷不及掩耳。身為帝俄炮兵司令的米沙,在假麵舞會上與伊莎諾娃一見鍾情。


    整整比大使老公小了三十歲的大使夫人,眼前一亮,如逢甘霖。


    當時就完全被時值壯年,高大英俊,風流倜儻的米沙牢牢吸引住了。


    冬宮裏的假麵舞會,即是達官貴人們交流溝通的地方,也是太太小姐和夫人們相互打聽內外趣事逸聞的重要途徑。


    關於沙皇陛下這位新任命的炮兵司令的神奇傳說,自然也傳進了大使夫人耳朵。


    於是,出身彼得堡普通家庭,靠著自己的赫赫戰功和聰明能幹,得到沙皇的格外垂青和重用的米沙,在上流社會貴夫人太太和小姐們的眼裏,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傳奇人物。


    其時,與其說是大使夫人對米沙一見鍾情,不如說是大使夫人久被壓抑的情欲和渴望,被雄糾糾的炮兵司令有意的觸發了出來。


    帝俄時代的幽會和幽情,是藍色的。


    就像俄羅斯人藍色的眼睛。


    一九一七年嚴酷的冬季降臨,藍眼睛們紛紛暗淡無光,抱頭鼠竄,四下散落。一段幽情也煙消雲散,成為了藍色的記憶。


    當二人在中國的上海灘意外相逢,昔日的柔情早化作一江春水。


    對生存的渴望和前途的擔憂,也沉重地壓倒了當年的情欲。


    不過畢竟曾經愛過,留在雙方心底最深的那一抹記憶,雖然幹涸,但曾有的清澈和繽紛,仍倔強的不肯離去。


    因此,當米樂夫和米海夫都暗地找到伊莎諾娃時,她感情的天秤,自然倒向了曾經的情人。


    事先一切平靜,三方都隨著暗殺行道上的規矩,不緊不慢的表演著。


    最後的變故發生在伊沙諾娃倒酒時,在關鍵時刻她朝米樂夫使命眼色。於是,自以為得計的前帝俄陸軍總監,成竹在胸不動塊聲色的伸出右手,端起了本屬於米沙的酒杯。


    這恰恰是精明的伊莎諾娃最厲害的一著。


    米樂夫的狡詐和警覺,也非同小可。


    雖然給了重金,雖然得到伊沙諾娃親口保證,米樂夫仍不放心。按照他和伊沙諾娃的密謀與策劃,不帶任何槍械是其中重要的一條。


    因為,這兒是笙歌弦樂,紙醉金迷的夜總會,來客攜帶任何可能傷人的凶器,都是夜總會經營者的大患和忌諱。


    可是,當時滿口答應信誓旦旦的米樂夫,卻有意而公開的攜帶著左輪手槍,出現在豪華小包房裏。


    伊沙諾娃當然明白米樂夫帶著納幹的用意。


    一是在警告密謀同盟者:不要耍任何小聰明小心眼兒,老子監視和提防著您呢,要不要老子把您也一槍崩啦?


    二呢,故弄玄乎,招搖過市,為事情辦成後討價還價。


    特別是這後一條,最令伊沙諾娃憤慨。


    在商言商,商道重在誠信。說好和付了一大半定金,隻等事情辦完後銀乾兩清,各自收錢走人。然而,這等小人,到時事情已辦完卻掏槍一亮,自己不隻好睜睜睜的瞅著吃啞巴虧?


    所以,綜上所述,上帝的天稱最終倒向了米沙。


    回了指揮所的米沙剛剛坐下,喝口水,歇陣氣,六姨太的電話就到了。


    “將軍閣下,鎮守使請您下午來都督局開軍事會議。”“好的。”米沙一口答應。那邊的六姨太停停,似乎在喝水什麽的,然後,濕潤的問:“米沙,你現在在做什麽呢,沒出去逛逛?”


    “沒時間嗬!不過,帶著軍官們倒是去過幾次。”


    米沙老老實實的回答,他很驚奇六姨太怎麽突然問起題外話來?


    事實上,自從最初那次和六姨太魚水之歡後,二人就再也沒有身體上的接觸。六姨太的精明強幹和嬌媚可愛,讓所有和米沙一樣的白俄軍官與士兵,暗地垂涎,卻不敢虎口拔毛。


    米沙有幸賞了一口,卻無緣再重繼前緣。


    久而久之,也就淡薄死心。


    而六姨太打來的電話,毫無例外地都是關於軍事方麵的內容。像今天這樣問題外話,還是第一次。“去過什麽地方啊,沒逛窖子吧?”


    聽得出,六姨太帶著挑逗的的口吻笑。


    這讓米沙更緊張。


    “姑娘們個個豔如鮮花,年輕漂亮,將軍閣下也不是七老八十,不會坐懷不亂,閉眼念經吧?”,米沙啞口無言,他有一種感覺,覺得六姨太似乎想告訴自己什麽?


    可是不,在她的話中還有一抹淡淡的憂傷。


    “嗬嗬,六姨太,您可真會開玩笑呢。”


    米沙隻好順口打哈哈:“那地方,好是好玩,可玩物喪誌呢。”“哈,玩物喪誌?我怎麽聽著像是革命黨的孫文在發表演說?


    米沙嗬,人生苦短,白駒過隙,世事無常,該玩的還是要玩啊!


    又要打仗啦,我先告訴你一句,這次,我們還得借重你和你的白俄兵啊。”


    “六姨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打仗打就是了。隻要鎮守使一聲令下,我米沙立刻帶著鐵甲戰車和部隊,衝鋒在前,萬死不辭。”


    米沙對著話筒,正色的回答。


    “隻是,是否可以提前告訴一下,這次打誰?”


    那邊的六姨太,顯然被米沙的慷慨激昂深深地激勵,嗓門兒有些顫抖:“你呀米沙啊,唉,誰讓你是個白俄啊?好吧,我可以提前告訴你,這次是和浙江的孫傳芳打。


    這老鼻子的閩浙巡閱使,不好好兒呆在自己的地盤,居然發難叫囂要驅逐我們奉係軍隊。


    現在他率著十幾萬浙江兵,已挺進到了浙江功皖一帶,囂張著呢。”


    “明白了!”米沙仍抓話筒,卻一扭頭叫倒:“衛兵,通知部隊緊急集合!”……


    孫傳芳,民國時期軍事人物,山東泰安人,孫傳芳曾與時任山東督辦的張宗昌結金蘭之盟,孫本人在1935年12月13日遭暗殺。


    孫傳芳對寧滬財富之區,早已垂涎三尺。


    現奉係勢力日益向東南擴張,直接威脅浙江,孫傳芳不得不謀求對策。


    他看出奉軍孤軍深入,人地生疏,將領之間矛盾重重;同時當地士紳也反對奉軍據蘇。因此,孫傳芳決心與奉張一決雌雄。


    1925年10月15日,時任閩浙巡閱使的孫傳芳不宣而戰,由江浙邊境分三路出擊。


    他以李寶璋師為前鋒直撲上海,向奉軍發動猛攻,浙奉戰爭爆發。


    其時,張宗昌因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出色的表現,深得北洋政府的實際掌控者,東北王張作霖的賞識和歡心,1925年初任蘇皖魯剿匪司令。4月任山東軍務督辦。7月兼任山東省省長。


    張宗昌正是風頭疾勁,得意忘形之時。


    忽然得到孫傳芳驅兵突進的消息,勃然大怒。


    “媽拉個巴子,馨遠不顧兄弟手足之情,舉兵來犯,找死哩。六姨太,傳令,下午召開緊急軍事會議,俺要迎戰討伐,替民除奸。”


    馨遠是孫傳芳的字,孫比生於1881年的張宗昌小4歲。


    現在,為了爭地盤,這二個所謂的金蘭盟兄要開打啦。


    1925年4月,張宗昌撤出上海濰,從徐州進入了山東。張宗昌獨掌山東軍政大權後,大力擴張自己的武裝力量,很快達十萬餘人馬。


    10月,奉浙戰爭爆發。


    奉軍大敗而逃。


    張作霖任命張宗昌為江蘇善後督辦,領兵南下收複江蘇、安徽。12月,張宗昌任命施從濱為前敵總指揮,率兵攻安徽蚌埠,就此拉開了奉浙戰爭中最慘烈的一幕。


    是日,第四十七混成旅旅長兼前敵總指揮施從濱領軍,指揮作戰。


    但將驕兵悍,施鎮壓不住,在津浦鐵路固鎮和孫軍遭遇,不支敗退。


    其時,孫傳芳已探知張宗昌手下有一支白俄兵團和二列鐵甲戰車,凶悍善戰,橫衝直撞,端的了得。於是,為嚇唬和威懾張宗昌的鐵甲車前來攻擊,孫傳芳將被俘獲奉軍無論官兵和男女二千多人,全部捆紮著放倒在固鎮的鋼軌之上。


    果然,第三日天剛蒙蒙亮,遠方傳來了不祥的沉悶嚓嚓嚓聲。


    早已嚴陣以待的孫軍抖摟精神,睜圓眼睛,槍炮齊起,一齊瞄準鋼軌延伸的遠方。


    嚓嚓嚓!嚓嚓嚓!鳴!一聲長鳴,像是在宣告“我們來了!”,響徹雲霄,令人毛骨悚然。隻見薄暮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噴著粗大的白色煙柱,騰騰的迎麵駛來。


    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近。


    孫軍中有人驚慌的在叫:“長官,鐵甲車來啦,快開炮吧!”“媽拉個巴子,慌亂什麽哩?再等等!”,果然,鐵甲車嘎的聲停了下來。


    因為,被捆紮著放倒在鐵軌上的二千多奉軍俘虜,在亂蓬蓬的叫喊著,哭泣著。


    巨大的聲浪,竟然壓倒了鐵甲戰車的轟鳴,清晰的傳進了車裏。


    得知秉報,米沙迅速起身來到探眼前細細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隻見鐵軌上睡滿了捆得緊巴巴,被脫掉軍裝的奉軍俘虜。


    一長排缺斤少兩的傷兵,在黎明的寒風中痛苦的呻吟,蜷縮成一團。


    一大溜兒官兵怒目圓睜,邊叫邊用額頭嗑撞著鋼軌。


    一縷縷鮮血沿著閃亮的鋼軌流落,染紅了鋼軌下的一大片礫石,又散落成無數條小紅溪,朝鋼軌二旁的田野淌去……


    居間,竟然還有二十幾個女俘虜。


    像有意要告訴來犯者似的,都被無情的剝去了軍裝長褲,在呼嘯的寒風中坦露著女性的特征。


    麵對不幸,女俘虜們反倒比男人鎮定,也許是被孫軍的殘忍嚇昏過去,毫無例外的都靜靜地倒臥在鋼軌上,一聲不吭。


    那孕育新生命和人類希望的乳房和胴體,在一片土黃混亂之中,神聖而矜持地發出慘白的澤光。


    那帶給詩人作家無限暇想的黑頭發,散亂而輕柔的撲蓋在身體上,隨著黎明的寒風陣陣撩揚……


    米沙和一幫幕僚智囊都驚呆了,麵麵相覷,作聲不得。這種慘景,即便是在國內與布爾什維克生死血戰時,也沒見過。


    利用大規模的俘虜作肉盾攔截阻擊,雖然在十六年後的蘇聯衛國戰爭中重演,可在過去和現在大家誰也沒見過或聽說過。


    這種慘無人道的殘忍無情,一時竟讓米沙們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米沙呆會兒回頭,正撞上前帝俄副總長同樣發呆的眼神。


    見米沙詢問般瞅著自己,身為智囊的米海夫嘶啞著擠出一句:“將軍閣下,應該馬上向督辦報告。”“報告什麽?”米沙脫口而出:“撤退還是開打?”


    他有些失望加惱怒。


    那日從“露茜”夜總會回來後,米沙直奔張宗昌的都督局。


    回來後馬上召開緊急會議,傳達張宗昌準備與孫傳芳開戰的命令。


    席間,米沙陰沉著臉掃視眾軍官和幕僚,聲音噤人:“駐守上海濰四月有餘,其他情況我就不說啦。我隻是提醒大家,從今天起各位要收緊自己,對部下嚴加管束,作好戰鬥準備。”


    頓頓,然後扭頭便追問,緊坐在自己側邊的米海夫。


    “米樂夫先生在哪兒,怎麽沒來參加會議?”


    作為米樂夫遠親的米海夫有些慌亂:“將軍閣下,從前天起我就沒看見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這我可管不著。我隻知道,作為一個高級幕僚智囊,拿著督辦大人給予的餉金,不來參加軍事會議,是絕對不應該的!


    嚴格的說,是一種屍位素餐的犯罪行為。這在我們戰無不勝的白俄兵團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說著,米沙嚴厲地掃視大家一眼:“米海夫先生配合衛兵立刻清查查找,今天之內必須找倒。找到後,再神其缺席原因,進行軍紀懲治。散會!”


    結果,在晚上營房熄燈後提曉。


    帶著衛兵滿上海灘亂轉的米海夫,在“露茜”夜總會的停屍房找到了米樂夫。


    夜總會老板伊莎諾娃見米海夫找來了,兜頭就是一大口唾沫:“我呸!算我倒黴,這麽一個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兒,也敢來玩姑娘?賠錢,賠錢才可以領屍。”


    經常和米樂夫一塊來此玩樂的前帝俄副總長,隻得自認倒黴。


    被伊莎諾娃敲了一筆盧布後,才灰溜溜的領走了米樂夫蜷曲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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