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的怎麽這樣晚,讓本聖女好等。”俞漁看清來人,腰板挺直,麵紗下神色微冷。


    季平安言笑晏晏,上下打量了這小丫頭幾眼,讚許道:“不錯。按我的要求打扮樸素很多。”


    不知為何,俞漁看到這家夥這副“長輩”的樣子就生氣,不耐煩道:


    “嗬。莫要自作多情,本聖女隻是為了方便在人間行走。今日尋我幫什麽忙?趕緊說,我還掉人情還有事要忙。”


    恩……還要出去玩。


    季平安也不惱,華陽的這個小徒孫雖驕縱了些,如同大家族被寵溺壞了的後輩,但還算聽話:


    “不急,今日陽光正好,桃花盛放。先賞一賞花也不錯。”


    說著,便示意對方與自己同行,沿著河堤踏春行走。


    俞漁愣了下,表情有些錯愕,不知道這家夥搞什麽……信中說,有事尋自己幫忙。結果見麵後不提正事,反而邀請自己湖畔賞花?


    腦海裏,昨日師尊強調的“約”字浮現,俞漁突地心頭打鼓,眼神古怪起來:


    這家夥,不會是約自己出來玩的吧……聽聞神都中男子追求女子,便會扯些由頭,言情話本小說這種東西,她也是看的。


    季平安並不知道身後少女的腦瓜裏在想什麽,他真的在賞花。


    春日正好,白堤兩岸種滿了桃樹,連成一片好似地上雲海,遊人如織。


    寬廣的河麵上水波不興,一艘艘畫舫小舟擺渡往返,除開渡河的船夫,還有搭載踏青男女遊湖的。


    大周立國時,國師便扭轉帝國陳腐,提升女子地位,加之此界男女皆可修行,故而風氣相對開放。


    ……自己已然到位,那敵人又藏在何處呢?季平安想著。


    俞漁沉默跟在他身後,卻沒了賞花遊玩的心思,隻是不時瞅瞅季平安,欲言又止……尤其看到周圍盡是結伴遊玩的青年男女,渾身好不自在。


    “喂。”在長久的沉默後,她率先頂不住壓力開口。


    “怎麽了?”季平安扭頭看過來。


    俞漁糾結了下,終於鼓起勇氣,揚起下巴神色冷傲道:“有些話本聖女還是決定要說清楚。我們是不可能的。”


    ?季平安緩緩打出個問號。


    俞漁深吸口氣,嚴肅道:


    “你隻是一個小小司辰,而我乃是國教聖女。當然,我並不是看不起你,但正所謂門當戶對……況且,我要追尋大道,百年之後你已垂垂老矣,我仍風華正茂……”


    少女滔滔不絕,季平安眼神古怪道:“你在說些什麽,我今天可能遇到危險,找你當保鏢罷了。”


    嘎——俞漁一下僵住,確認般看了他一眼,麵紗下白瓷樣的肌膚紅透了,意識到自己理解錯誤,尷尬的恨不得鑽進地縫,麵無表情:


    “危險在哪?”


    季平安閉上雙眼,推衍片刻,旋即緩緩看向湖邊一艘緩緩停靠的小舟,笑道:“想坐船嗎?”


    ……


    船夫是個披著鬥笠的老人,貌不驚人,當被兩人攔住要求坐船泛舟時,動作有了一瞬的僵硬。


    但很快便笑著應承,船槳隻往水中一搗,便撐開小舟按照季平安指點的方向,朝著寬敞無人的湖中心行去。


    湖風撲麵,季平安坐在其間,含笑欣賞景色,不時與俞漁笑談幾句,如同真正遊玩的男女。


    渾然不覺,船夫老叟嘴角漸漸勾起笑容。


    “老丈,”忽然,季平安看過來,說道:“你多少有些不會做生意了,舍得花錢泛舟的大都在乎個環境,可你這船實在破舊,誰會願意乘坐?該改一改才是。”


    船夫笑道:“公子說的是。不過小老兒不大懂那些,況且……不也有公子小姐這樣的麽。”


    季平安卻緩緩搖頭:“你可知我為何不坐其餘人的船,而選你這艘?”


    船夫道:“莫不是因為恰巧隻有小老兒行船靠岸?還有旁的原因?”


    季平安歎息:“因為我等你很久了啊。”


    船夫老叟鬥笠下的眼眸倏然凝固,春日的陽光也黯淡下來,船上氣氛猛地轉為森冷,殺機彌漫。


    船夫不知對方如何窺破自己身份,隻覺渾身汗毛乍立,但他仍在此刻,做出了最果斷的選擇。


    “劈啪……”


    骨節炸響聲裏,原本幹瘦的老叟肌肉隆起,偽裝人皮撐至裂開,風幹覆滿皺紋的臉皮居中分裂,顯出一張繪有刺青的男人臉孔。


    骨節粗大的雙手一擰,那丈許長的船槳四分五裂,顯出內裏藏匿的一柄黑刀,船夫氣海轟鳴,拉出殘影,晦暗天光中劃過一道暗金色細線。


    “叮!”


    然而,那近在咫尺必殺的一刀,卻在季平安身前三寸處停下,鋒利無雙的刀刃,被一隻小手攥住。


    肉體凡胎無法抗衡兵器。準確來說,是被那隻手上纏繞的一圈金屬劍索格擋。


    火星迸濺。


    船夫瞳孔驟縮,隻見目標身旁那名嬌小少女,竟不知何時起身,用右手擋住必殺一刀,黑色麵紗下,噙著冷笑。


    “轟!”


    炸裂聲裏,二人兵器交接處爆發一團氣浪,俞漁一拳砸出,同時靴子輕點,躍至半空。


    小舟登時借力,如離弦之箭倏然朝遠處飛退,遠離戰場,季平安端坐船艙,從始至終沒有半點驚慌,隻有平靜。


    “嗬,敢在本聖……班門弄斧。”俞漁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笑一聲,潔白手腕上纏繞的紅色劍索靈巧如蛇,朝敵人席卷。


    船夫怒吼一聲,身形暴退,同時鼓蕩氣機灌入刀鋒,一柄黑刀舞出殘影。


    “叮叮叮叮……”


    火星四濺,雙方法器眨眼功夫,交擊上百回合。


    這邊動靜也引起遠處遊人關注,兩岸傳來驚呼聲,然後是四散奔逃,更有人去報官府。


    這也是季平安故意將戰場選在湖心原因,以防波及民眾。


    他看向前方戰鬥,船夫肉眼可見落於下風,但其勝在戰鬥經驗豐富,一時還能支撐。


    “鐺!”


    船夫心知不能拖延,突地擲出黑刀,俞漁嚇了一跳操控劍索纏繞防守。


    “你中計了!”船夫冷笑,身影趁機踩踏湖麵,拉出殘影直奔季平安。


    俞漁腳下圓形陣紋亮起,眨眼功夫出現在他身前,雙手掐訣,笑吟吟道:“粗鄙武夫,教你知道什麽叫術法。”


    轟隆隆……


    八根水柱抬起,將船夫圈禁其中,頂部交匯合攏,一座水牢成型。


    俞漁笑著說:“季平安,你瞧我道門陣法,比你欽天監水院如何?”


    船上。


    季平安神色淡然,道:“別玩了,夜長夢多。”


    他看出俞漁未出全力,聖女哼了一聲,也沒拒絕,兩隻小手緩緩合攏,水牢陣法轟鳴旋轉,開始不斷收縮。船夫如同困獸,一拳拳瘋狂錘擊牢籠,竟打得陣法顫動,八根水柱浮現裂紋。


    “去!”俞漁眼底閃過狡黠,抬手一指,腕間劍索忽然繃斷,化為一截截輕薄劍片。


    道門飛劍!


    尖銳呼嘯聲裏,船夫渾身炸開一團團血花,眨眼重傷,氣機外泄。


    俞漁蓮步輕移,白嫩右手一掌拍出。


    可就在這一刻,男人覆滿刺青的臉上驚慌之色消失,眼底浮現厲色,嘴唇咕噥了句,一道詭異火焰燃起。


    水牢內的船夫變為一尊碩大石墩。


    俞漁一掌按去,“轟隆”聲裏,數噸重的石墩四分五裂,殘留氣浪呈直線擊出,肉眼可見的,以她為原點,湖麵浮現一條百丈長的白色細線。


    與此同時,岸邊一處原本擺放碼頭石墩的位置,船夫憑空出現,跪地咳血,駭然地朝遠處看一眼,擰身便逃。


    移形換位!


    “糟了!”俞漁大驚,臉上呈現焦急,若對方匯入人群,就麻煩了。


    可這個距離飛劍也難以阻止。倘若造成死亡……更不敢想。


    她扭頭看向季平安,臉上浮現愧色,可旋即她愣住了。


    隻見季平安仍舊安然地坐在船上,眼神平和寧靜,仿佛對這一切毫不意外。


    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然抬起,掌心朝向岸邊,輕聲吐字:


    “殺。”


    天穹上方,源於宇宙星辰的力量落下。


    岸邊響起人群驚呼聲,遊人們驚訝看到,白堤岸上無數桃樹搖曳,如蒙召喚,一片片粉色桃花落下,被無形意誌牽引,旋轉如飛雪,將船夫包裹其間。


    “嗤嗤嗤……”


    切割聲裏,那萬千桃花鋒利如刀,肉眼可見的,重傷的船夫驚恐地瞪大雙眼,衣服撕裂,一片片血肉被切開。


    宛若淩遲。


    他努力張口,卻“嗬嗬”地說不出一個字,時間仿佛變慢了,當人們再次回神,桃花散去,岸上隻餘一副潔白的人骨,仍保持著奔跑的姿態。


    “砰。”人骨倒地,頭骨咕嚕嚕滾開。


    短暫寂靜。


    然後……


    嘩——


    兩岸喧聲炸開。


    ……


    ps:先更後改。上午和編輯聊天,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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