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一終於鬆開了竹枝,雙手捏住她的肩,近在咫尺,像是要把她看進心裏。竹枝被他盯得不自在,撇過臉,蛾眉深蹙,她實在無力掙脫劉明一,隻能按兵不動。劉明一的眼神中劃過深重的憂傷,再不看竹枝,放開手,弱弱地問道:“你是何人?”竹枝見形勢有所扭轉,打起精神,依然用純熟的永寧鎮話音回道:“我是新來的婢女,已被指派伺候少奶奶了。你又是誰?”張管家高聲叫喊道:“大膽,你個下人竟然這樣跟少爺說話,不想幹了不是。”竹枝又裝出驚慌失措的表情,趕忙欠身請安,這般卑躬屈膝足以讓他信服了。果然,劉明一不再多言,回複了冷峻的麵容,淡然地離開了。張管家仍跟在身後說些討好的話,卻得不到理睬。


    屋內瞬時靜下來,對照方才的鬧騰,尤為靜寂,竟能聽到屋外風吹樹葉的聲響。竹枝已精疲力盡,一下癱坐在木板床上,劉明一炯炯的眸子讓她恐懼,不知為何,仿佛他已從自己眼中洞明一切。思量少時,實在身心俱疲,困意襲來,顧不上木板床是否舒適,抱衾而睡了。


    原來劉明一從竹枝那裏出來後便去找蘭兒了,這竟是兩人新婚後第一次照麵。劉明一敲了敲蘭兒的房門,心裏亦有些慌亂,尚未想好如何麵對蘭兒。半夏一開門,見是劉明一,大喜地叫道:“二小姐,少爺來了,少爺來了……”一麵請進劉明一,一麵跑去將蘭兒扶到廳堂。蘭兒早猜到劉明一會為那個貌似竹枝的丫頭而來,隻是不想如此速度,不禁暗歎他與自己同是天涯淪落人,皆是用情深卻被命運愚弄的凡人。劉明一見蘭兒出來,便從繡墩上站起身來,卻不正視她,簡明扼要地問道:“那個人是誰?”對於他的冷淡,蘭兒生出了醋意,到底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雖有名無實也不該遭到這般屈辱,因而亦是懶懶地說道:“不過是個貌似竹枝小姐的賤命丫頭。”劉明一瞥了眼蘭兒,隨即轉身離去,獨留蘭兒悶悶地生氣。


    竹枝醒來時已是深夜,月華如瀑透過一尺長寬的天窗傾瀉而下,打在她的臉上,更顯冰肌玉骨,俏俊模樣。模糊中想著出去找些食物,腹中已空無一物,正好趁著夜色好好熟悉劉府的構造。小心翼翼地扣上門,轉身竟一頭撞上了什麽,卻是劉明一立在門檻外幾步遠。難怪自己身為丫鬟卻得以睡個安穩覺,原是劉明一守護著。劉明一從衣袖中拿出幾個包子,遞與竹枝,說道:“快吃吧。”竹枝遲遲不敢接,不知劉明一是否已看穿自己,羞慚地說道:“木槿何德何能讓少爺這樣,不敢當。”劉明一將包子塞進竹枝手中,嗬嗬冷笑著說了句“木槿,好名字啊”便走開了。包子帶有劉明一的體溫,暖住竹枝的手和心,然銀光下消失的背影到底何意呢?


    在劉府的這幾日,竹枝依舊是被蘭兒和老婆子呼之即來、呼之即去地當牛馬一般地使喚,每日睡上兩個時辰已是莫大的滿足;而劉明一淡漠的外表下似乎仍保留了當初對竹枝的熱忱,隻是如潛藏海底的冰山不易發覺。


    六月猝不及防地來臨,悠長的白晝伴著無盡的哀思,早間的日頭亦是大半個午時的毒日,不到卯時已是天光大亮。是日,竹枝仍是不到卯時便起來忙活了,蘭兒命她在自己居住的別院裏的假山旁搭個秋千架,她總能想出千百種刁難竹枝的法子。竹枝簡單地吃了一個昨晚剩下的饅頭,匆忙咽了幾口水,便鎖了門去向蘭兒的別院。


    路過庫房,竹枝想著蘭兒那裏不一定有繩索之類的工具,索性自己先在庫房取一些。庫房的門大開著,劉太守正在清點賬務,幾個小廝陪同著。竹枝不想在此碰到劉太守,若是被他看到自己,無論是否相信自己並非真正的竹枝都不妙,思來想去正欲離開卻被喊住了。“門外的是哪房的丫鬟,進來把老爺的茶水換一換。”竹枝隻得硬著頭皮往裏走,端過茶盞急於離去,劉太守正好不經意間瞟了眼竹枝,原先提親時見過兩麵,清秀的模樣自是記得。劉太守先是退下了幾個小廝,瞧了竹枝好幾眼,隻剩兩人呆在庫房,竹枝不覺些許害怕。劉太守和氣地問道:“你是新來的?哪裏人氏?”竹枝吸氣稍稍冷靜些,答道:“回稟老爺,我是前幾日從永寧鎮過來找親戚未果而投奔府上的丫鬟木槿。”劉太守祥和地笑道:“你們永寧鎮鬧荒了,難得你個小小丫頭還能死裏逃生啊。你家裏人都不在了吧?”仿佛被人看得通透,危機四伏,竹枝亦不敢過多思考而讓劉太守看出破綻,相繼答道:“正是,好在府上仁愛收留了我,還要多謝老爺。”劉太守指了指竹枝手中端了許久的茶盞,笑道:“還不去換茶?”竹枝這才放下戒備的心匆匆退了出去,早忘了借工具的事。劉太守盯著竹枝離開的背影,暗笑了一番,好像竹枝走路的背影讓他聯想到什麽發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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