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生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黑暗,自己的父王最終還是拋棄了他和母妃。那些個艱難的日子,他是在牢獄中度過的,伴隨的是母妃的失寵。母妃為了保他,拚死將他送出了王宮。


    “阿寂,阿寂。”


    遍體鱗傷的魔生在意識模糊中,似乎聽到了母妃在呼喚著他的乳名,聲聲淒婉,讓人心疼。


    他走了,母後一定活不成。從此以後便沒有人喚他“阿寂”了。


    六歲的魔生被隨意地丟在了荒野。


    人心是勢利的,眼看太子和蕭淑妃都失寵了,即使是受到重托,那人也不敢冒險收留,隻留下了一句“以後,就看太子殿下的造化了。”便轉身離開。


    魔生醒來的時候,發現他正躺在一個破廟裏麵。下雨的夜裏,雷聲轟隆,一道閃電奔馳而下,抬頭間,魔生看到的便是青麵獠牙的羅漢,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即使再膽大,也會覺得害怕。


    魔生下意識地要逃,可是他剛跑到廟門,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張又老又髒的臉出現在他麵前,他被駭得不輕,直直朝後退。


    “嗬嗬,別怕!”那髒老兒拿著隻破碗,搖搖晃晃就進廟了,抬手要拍拍魔生的頭,卻被魔生躲開了。老頭兒也不惱,在廟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餅,對魔生說:“你,餓嘛?”


    看到老頭兒拿餅的手上還粘著不少泥土,黑不溜秋的,魔生皺眉,他何曾吃過這種東西:“我不餓。”奈何,剛一說完,肚子便“咕咕”叫出了聲。魔生的臉微微紅了紅。


    老頭兒似乎並不在意,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魔生無言,他現在是逃犯,名字,已經不能再用了。


    “哎?沒有麽?”老頭兒好奇地湊過來,身上的臭味熏得魔生不由得又後退了些,“那,你是怎麽被丟到野地裏來的?還弄得渾身是傷?”


    老頭兒不說,魔生差點忘記了,因為那說他是不祥之人的傳言,他在牢中受盡折磨拷問,遍體鱗傷,單薄的囚衣上破破爛爛血跡斑斑。可是,他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也許是麻木了。身體再痛,能比得過那心痛?蕭淑妃那聲聲淒婉的“阿寂”,讓魔生的身體忍不住又顫抖起來。


    “小子?”魔生的臉色越發蒼白,老頭兒也慌了,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還是太虛弱了。無論如何,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魔生不語,眼中含著淚,任由老頭兒將半張餅一點一點喂給他吃。


    “小子。”老頭兒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想到自己當初做乞丐時的無奈,也不知是說給魔生聽的,還是自言自語:“我本是那紫雲山紫雲派掌門的大弟子,受人誣陷。不得已背叛師門,逃到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無親無故,又了無牽掛。最遺憾的莫過於。平白無故蒙受了冤屈,再也不能回到師父身邊了。”


    許是那相同的經曆,讓魔生的心有了靠近的理由,他們之間倒是少了不少隔閡。


    魔生漸漸接受了粗茶淡飯的現實,雖然始終放不下架子去乞討,但是老乞丐也並沒有強求他,反而將自己的一身絕學傳給了他。


    魔生感激,以後便稱那老乞丐為師父,那老乞丐便稱魔生為徒兒。魔生本以為那便是他從此以後的生活。和師父相依為命。可是那之後發生的事,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


    早晨起來,魔生慣例去河邊洗刷,可是回到破廟的時候,再也沒見到師父的身影。魔生找遍了所有能找過的地方,卻毫無一點痕跡。師父真的走了,從此隻剩下了魔生一人。


    他仍不喜歡去乞討,便去給別人寫字,或是做苦力賺錢。但是這些辛苦錢並不會全部進到他的肚子裏,因為,那些乞兒會集結在一起,堵住他,從他手裏搶東西。


    因為師父是乞丐,曾經教過他很多東西,魔生發誓不會欺負任何乞丐。他雖然能打過那些乞兒中的所有人,但是他仍是被欺負的很慘。


    十一歲那年,他在湖邊摸魚,好不容易滿載而歸了,那些好吃懶做的乞兒又來找他的麻煩。那時,他遇到了子冉。


    子冉衝到他麵前,將他護在身後:“你們不要再打他了,他已經受傷了!”稚嫩的聲音卻帶著甜甜的味道抵達了魔生的心裏。對那個時候的魔生來說猶如涓涓的溪流,滋潤了幹涸了的心田。


    正如她所說,他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了。


    “哎,好漂亮的小丫頭。”其中一個小乞丐色迷迷地打量著子冉。那眼神,讓子冉頓覺不舒服。


    魔生不顧傷痛,強打著精神,將子冉護在自己身後,冷冷對她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


    “哎,你的傷。”


    “沒事。”魔生習慣了孤獨,並不喜歡多說話。“魚你們拿去,不要打她的主意。”


    小乞丐們沒想到魔生會突然做出讓步,當下也是急忙拿走了魚。


    “額。”子冉沒想到,因為她的介入,反而讓魔生失去了一直拚死保護的東西。“對不起。”


    魔生臉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子冉,心裏自是感激。對於他這樣的人,有人肯幫助他,他會記得她的好一輩子。可是,如今,他能回報的卻真的不多。


    魔生轉身便要走,卻被子冉叫住:“哎,我。那個,其實我。迷路了。”


    “我叫子冉。”走了一陣,子冉覺得無聊,便主動與魔生搭起話來。


    “恩。”魔生隻是輕聲答應。


    子冉不知道怎麽接下去,隻好不再說話。


    魔生在唇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弧度,似乎毫不在意子冉的情緒。


    不一會兒,他們便找到了子冉的父親。


    冉父是個二十多歲書生模樣的人。子冉見到父親,蝶兒一樣的飛撲過去:“爹爹,就是他帶女兒找到爹爹的!”


    “他?”子佑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但是沒有被魔生發現,他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有聽清子佑他們的對話。


    “爹爹,我們帶他回家去吧。他總是被人欺負,我們把他帶回家吧!”子冉央求道。


    子佑是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自己女兒的請求,隻得將魔生帶回了自己府邸。魔生也沒有排斥,一言不發地跟著。


    可是在子佑的府邸,魔生看到好些官差。他忍不住拉住子冉,問道:“你父親,是做官的?”


    “嗯,是啊。我爹爹,是這個月剛調到京中來做官的。”子冉說道。


    這個月剛調過來,應該不知道五年前的事情。魔生心中不免忐忑,五年前,他已經是九死一生了。現在老王上病重,幾個兒子明爭暗鬥,如果讓他們知道他還沒死,一定會對他趕盡殺絕的。所以他不能太過冒險。


    “子冉,我不能住在你家府上了。我先回我的住處了。如果你想見我,便放一隻蝴蝶風箏,我便會出現。”說完,魔生深深地望了一眼子冉天藍色的眸子,也不等子冉回答,便消失在人群中。


    “這人還真是。”子冉愣了愣神得功夫,發現那男孩兒居然不見了。


    這一年,元宵佳節。


    自那天以後,子冉真的沒有再看到魔生。今天是十五月圓的日子,子冉真的很想再見他一麵。雖然當時他穿的破爛,但是他那種冷冽悠然的氣質讓人著迷,更特別的是他額上的紅痣,宛若天人,讓她心動不已。


    “玫兒,我們,我們去放風箏吧。”


    “別鬧了小姐,這個天氣不適合。哎,小姐,你不是想見那個小乞丐了吧。”玫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下巴也合不上了。


    “去放風箏吧。”子冉紅了臉,仍是淡淡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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