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遍。”


    鷹耀接過一方嶄新的白絲巾,拭幹指上的血水,冷冷地道:“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不要弄髒我的手,更不要侮辱我的劍。”


    眾人頓時發出不滿的叱罵聲,伊墨的臉色也有點難看,這個鷹耀言語狂妄,出手斬盡殺絕,完全不給大晉留一點體麵。


    “鷹耀,你已彰顯了我族的威儀。”鸞安沉聲道,“到此為止吧。”


    鷹耀頭也不回,豎起雙指,輕蔑地搖了搖。從什麽時候起,羽族的劍變成一種炫耀了?這種蠅營狗苟的老東西,和賤族有什麽兩樣?


    鸞安的臉陰沉下來,想要發作,又怕被人族笑話,隻能憋著怒氣。待到日後返回天荒,定要找鶴相好好告一狀。


    “羽族的劍道從來都不是什麽表演,更不是什麽交流。賤族想要得到上位者的尊重,也不是靠千夫所指地叫罵,卑躬屈膝地逢迎。”鷹耀環視四周,傲然道,“擊敗我的劍,這是贏得尊重的唯一方式。”


    聽到“卑躬屈膝逢迎”幾個字,伊墨哼了一聲,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不知哪一位愛卿願意下場,滿足上族的心願?”他目光落到一幹世家子身上。


    鷹耀的目光同時投向人群,驀地神色一滯,仿佛遺忘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他隻模糊記得,自己突破的契機已至,必須尋到足以匹敵的對手,進行生死衝關。


    察覺到了鷹耀的注視,謝玄左右瞧了瞧,狐疑地扯扯頭冠:“咦,為什麽覺得像少了個人?怪了,少了誰?怎地想不起來了?”


    支狩真聞言一愕,心中泛起一絲與謝玄同樣的恍惚感。他暗自動了疑心,立即運轉太上心鏡注,察看識海。


    心鏡反複觀照,星空識海一處接一處被放大,瑩澈如鏡,纖毫畢現地呈現出來。在支狩真鍥而不舍的巡視下,終於發現識海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若隱若現地飄著一絲粉紅色的霧氣。


    他心頭一凜,星鬥陣勢起伏運轉,一根根星光劍絲迸射而出,縱橫交錯,將粉色霧氣切割粉碎。


    支狩真身軀一震,恍然清醒,孔九言不見了!


    孔九言先前就站在左前方,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孔君子也不知去向。


    最詭異的是,在場眾人似乎同時遺忘了孔九言,他仿佛從未在宴席上出現,也從未施展過聖光千古不息的法相。


    高傾月眼中神光一閃,停留在孔君子原先的位置,若有所思。


    “哪位愛卿願意上場一戰?”伊墨提高聲響,再次問道。


    世家子們交頭接耳,頗有些躍躍欲試。謝玄瞧了瞧支狩真,見他低著頭,手肘支案,懶洋洋地打瞌睡。


    鷹耀等了片刻,見無人應戰,不由失望地搖搖頭:“不過是一群無膽賤民,也配稱修士?”他意興索然地轉過身,就要返回坐席。


    “嗖——”背後疾風厲嘯,凜冽的刀鋒劃過一道白光,猛烈劈向鷹耀背心。“蒼梧白氏白堅,前來領教!”


    此舉先出刀,再發聲,近乎偷襲,但白堅顧不得許多,先前鷹耀擊殺侍衛時也是如此。


    眼看鋒利的刀刃相距後背不過一寸,鷹耀仍不曾做出反應,白堅不由心跳加快,攥緊刀柄的掌心滲出激動的熱汗。


    自從他在楊柳居被原安嚇昏,便成為世家圈子裏的笑柄,後來得了怪病白日渲淫,更加聲名狼藉。如今頭一個迎戰鷹耀,隻求讓人刮目相看,博個勇戰羽族的好名聲。


    刀刃觸及鷹耀的一刹那,後者突然側身,刀鋒貼著背,迅疾地直掠過去,白堅的身影與鷹耀交錯而過。


    白堅似收不住刀勢,繼續前衝,奔掠了數丈,踉蹌前仆,眉心赫然多出了一個深深的血孔。


    白氏族人驚呼出聲,搶上去扶起白堅,已然氣絕身亡。門閥中人個個變色,白堅雖不成器,可終究是士族血脈,門第尊貴,居然被鷹耀說殺就殺了。


    “又是個廢物。”鷹耀擦幹淨手指,眉宇間泛出不耐之色,“連一個能讓我出劍的人都找不出來麽?”


    白氏族人紛紛怒目相視,幾個少年紅了眼就要撲將出來。


    “蒼梧白氏白鳳來,請閣下指教!”白鳳來長嘯一聲,排眾而出,和光刀身一陣顫動,閃爍出粼粼清光,繞身層層蕩漾。


    “這裏沒有指教,隻有生死。”鷹耀冷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你若連這點都不明白,隻會浪費我的時間。”


    “好,那就分個生死!”白鳳來深吸了一口氣,騰躍而起,身形在半空靈動轉折,猶如一隻淩雲飛天的白鶴。


    鷹耀臉上露出一絲意外之色:“你有我族鶴部的血脈?”


    “我是大晉的蒼梧白氏!”白鳳來毅然喝道,體內濁氣一股股纏繞、碰撞、彈動,身形不住盤旋而上,越拔越高,和光刀拖曳出層層疊疊的清瑩刀芒,與天上的炎炎驕陽相互映照,迸射出千萬道眩目的光線。


    鷹耀屹立不動,直視高空,刺眼的刀芒日光在他瞳孔裏閃動。


    “白鳳來上場,不是想替他族弟報仇,而是要為自己這一房洗脫和羽族的幹係啊。”謝玄歎了口氣,拍了拍支狩真的肩膀,“小安,裝睡真的好嗎?至少流點口水才真實啊。”


    支狩真抬起頭,沒好氣地橫了謝玄一眼,旋即目光被鷹耀吸引。


    他感應不到對方身上任何鋒銳的氣息,仿佛收斂於無形,不曾外泄出一絲一毫。


    同為煉精化氣巔峰的劍修,他深知其中難度,那意味著對自身劍氣的絕對掌控。即便是他修成三殺種機劍胎,也未能完全做到。


    高空中,白鳳來身形拔至極點,和光刀的刀芒也盛至極點,好像烈日的光芒盡被吸附於刀上,燦耀不可直視。白鳳來的身影也在同時一晃,隱沒在璀璨的刀光裏,再也辨別不出。


    支狩真忽而察覺到鷹耀體內一絲劍氣的異動。


    他心頭一凜,鷹耀此刻出手,正是最佳時機。白鳳來躍至最高處的一刻,也是他即將招式變化的一刻。這一刻氣息轉換,恰是最弱之時,所以白鳳來才會借助刀光藏身,以防被襲。


    鷹耀並沒有動。


    支狩真微微一愕,那一絲異動的劍氣竟被鷹耀硬生生壓下去,消失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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