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殺氣,支狩真的三殺種機劍胎最為敏感,當即生出反應。


    “嗆”的一聲,支狩真毫不遲疑地展動身形,長劍出鞘,在小蜂蟲尚未動作之際,淩厲的劍光一閃破空,將小蜂蟲切成兩半。


    出乎他的意料,兩小截蜂蟲的屍體並非血肉形成,而是兩團黃黑色的濃稠汁液,隨後向外噴濺,點點腥臭的汁水飛射出去,化作千百隻人麵蟲身的怪蟲。


    萌萌噠從支狩真肩頭躍起,探爪撈住一隻怪蟲,使勁一捏。怪蟲硬如鐵石,捏之不碎,口器內還吐出藍汪汪的毒針,針尖排出一粒粒肉眼難察的白色蟲卵,試圖紮破猴精的皮肉,寄生蟲卵。


    蠱蟲!支狩真心頭微凜,蠱蟲類的術法唯有大燕的幾家魔門擅長,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大魔頭蠱真人。


    此人昔日橫行大燕的苗疆一帶,自稱蠱祖,創立九轉春秋門。他前半生殺人盈野,滿手血腥,後來歸順大燕,執掌秘密機構繡衣司,搖身變為權勢彪炳的一國重臣。


    蠱真人獨創的蠱術陰狠歹毒,論奇詭之處,並不比巫咒遜色多少。


    半空中,蠱蟲開始膨脹,身軀大如雞卵,閃爍著彩光的雙翅急速振動,從四麵八法撲向支狩真,尖銳的口器急劇摩擦,發出“桀桀桀桀”的可怖笑聲。


    牢獄狹小,避無可避,正是蠱蟲群大肆發威的絕佳戰場。換作他人,多半難以應付。但支狩真最不怕的便是群攻,長劍輕盈一振,劃出一個完美的光環,劍胎如活物般呼吸起伏,一圈圈無聲的劍鳴猶如漣漪向外層層擴展,形成旋轉的漩渦,正是從天河界學得的音劍流絕學。


    蠱蟲一觸及劍圈? 立即被漩渦卷入,不受控製地震顫不休,無法停下來? 直至將自己活活振蕩成碎末。


    轉瞬間? 千百隻蠱蟲被掃蕩一空? 碎屑紛紛揚揚,在空中飄成一縷縷色彩斑斕的輕煙,滿室流動。


    支狩真揮劍不停? 劍勢全麵展開? 三殺種機劍炁噴薄而出,摧枯拉朽般將彩煙撕碎,隻餘一縷逃竄出去? 在角落裏凝成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魔門?還是繡衣司?”支狩真手腕一抖? 長劍筆直指向彩煙晃動的臉? 劍氣如同一張無形大網? 悄然覆蓋整座牢房。


    “小兔崽子? 知道得倒是不少!”彩煙臉色厲內荏地喝道? “識相點,趕緊放老子出去,不然老子搞死你全家!”


    “魔門修士多由世家出身,言語不會如此粗鄙,你是繡衣司的人?”支狩真不理會對方的叫囂? 奇道? “我自問從未開罪過大燕? 繡衣司為什麽潛入詔獄刺殺我?難道大燕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彩煙臉倏地竄起? 向上急促掠去,忽地又發出一聲慘叫,彩煙觸及無形無色的劍網? 被反撞回去,彩煙臉急劇扭曲,差點潰散。


    支狩真略一沉思,恍然道:“聽說大燕舉兵侵入楚境,而晉、楚世代交好,你們擔心大楚向大晉求援,所以奉命在晉國境內攪局,好令朝廷無暇他顧?”


    萌萌噠在邊上補充道:“殺了你,晉地馬上內亂,當然沒功夫去管楚國的閑事了。我明白啦,大燕這次伐楚一定不簡單啊!”


    雲荒四大人類王朝中,大燕民風彪悍,戰力最強,每年都會侵入相鄰的楚境劫掠一番。以往都是小打小鬧,這次似乎所圖甚大。


    彩煙臉劇烈晃動了一下,低吼道:“我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麽!快點讓老子走,老子的祖師爺可是大名鼎鼎的蠱真人!敢碰老子一根汗毛,祖師爺一定會給你種下各種凶毒蠱蟲,讓你這兔崽子生不如死,嚐遍人間酷刑!”


    “聽聞蠱真人開辟九轉煉蠱之道,隻要修士與蠱蟲融為一體,便能九次受創不死。這次有幸,倒要好好見識一下。”支狩真長劍揮動,劍光暴漲而射,瞬息淹沒了彩煙臉。


    彩煙隨之消亡,緊接著,一個扭動的陰影出現在石牆上,陰影半人半蟲,背後千百雙翅翼悉數展開,延伸向整片牢牆。


    知了在大榕樹上嚷得正噪,孫秀頭戴青紗羃?,頂著晌午火辣辣的日頭,獨自走進城東的蛤井巷。


    一晃經年,這裏沒什麽變化,狹窄逼仄的巷子七繞八拐,盤根交錯,發白的斷牆根堆著垃圾殘渣,流出一條泛著油膩光澤的汙水。


    一群潑皮圍在巷口,拿著缺口的破碗丟骰子,嘴裏大呼小叫。幾個老婆子坐在院子門口,一邊縫補舊衣,一邊絮絮叨叨地拉家常。兩個光屁股的男童從孫秀邊上發瘋般地跑過,相互追逐一陣,又扭打成一團。十多個襤褸少年跟著他們一路追,手舞足蹈,呐喊起哄……


    孫秀走到巷尾的榕樹跟前,停下腳步。


    這棵老榕樹高大蓊鬱,綠意盎然,展開的濃密枝葉遮蔽了大半個巷子。巨孟騎在一根粗壯的枝椏上,遠眺遠處遊街的人潮,嘴裏吹著不成調的呼哨。


    樹陰下,色浪打著赤膊,下麵隻穿了一條犢鼻褲頭,像一頭慵懶的大貓躺在青石板上,搖著泛黃的大蒲扇乘涼,兩條密布汗毛的大長腿擱在對麵的井欄上,無聊地一抖一抖。


    “阿秀,你來得真巧,正好一塊兒吃瓜。”色浪偏過頭,對孫秀招呼。


    “吃瓜嘍!”巨孟吹了個響亮的呼哨,一個筋鬥翻跳到井邊,探手一拽井繩,裝著西瓜的白鐵皮桶從幽冷的井水下迅速上升。


    “過來嚐嚐,這西瓜是從青花巷搞來的,聽說是蠻荒產的異種瓜,放在井裏浸泡兩個多時辰了。”色浪單掌托住西瓜,右手腕一轉,猶如變戲法似地,手上多出一口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刀光一閃,西瓜僅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就分成整齊對稱的八塊。


    巨孟歡呼一聲,搶起一塊西瓜就啃。鮮紅飽滿的瓜瓤冒著大股汁水,甜津津,涼絲絲,散發出沁人的果香味。瓤裏的一枚枚瓜子小巧玲瓏,碧綠如玉,咬上去又軟又糯,有點乳酪的奶味,竟比瓜肉還要香甜幾分。


    孫秀沒有答話,也沒有接過西瓜,隻是低著頭,默默注視著井壁上三個模糊的古字:“蛤飛井”。


    故老相傳,這口井裏曾住著一隻癩蛤蟆,慢慢成了精,老想著飛上天去看一看,可一直不能如願。


    後來因緣巧合,蛤蟆精受一位過路仙人的指點,在某個月圓之夜,悄悄守在井口。未過多久,一頭金燦燦的奇異天鵝從天而降,飛落在井邊棲息。蛤蟆精猛撲上去,一口咬住金天鵝的屁股,拚命啃下一小塊肉。


    蛤蟆精生出一對金光耀眼的翅膀,終於一飛衝天,蛤井巷也由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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