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真困在巨鯨邪祟上整整半年。


    同一批被吸上巨鯨的小邪祟們,早已被巨鯨邪祟的意識同化。它們先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識,變得麻木不仁,隻曉得一刻不停地清除穢菌螺。到後來,它們的身體也逐步被巨鯨邪祟同化,一點點改變了顏色和形狀,直到化作一攤蠕動的肉漿,融為巨鯨龐大身軀的一部分。


    巨鯨邪祟仍在一天天吸附著小邪祟,為它清除穢菌螺。巨鯨邪祟的身體增長仿佛沒有極限,當它緩緩飄過天空時,過於巨大臃腫的身軀常常與邪鏡界的內外層屏障發生劇烈的摩擦,空中裂開絲絲縷縷的縫隙。


    半年來,支狩真一直謹守心神,牢牢抵抗住巨鯨邪祟的精神侵襲。蝕心魘天生就是奪舍寄生的行家裏手,對於精神侵襲當然極為擅長,加上支狩真幾近合道的精神力,才一直未被巨鯨邪祟同化。


    這具蝕心魘的身體同樣成長飛快,不計其數的穢菌螺就是最豐富的食物,提供了大量濃烈的穢氣。巨鯨邪祟的同化也有益於支狩真的心誌,就像是不斷地打壓淬煉,令他的精神力愈發凝煉,以往服食天材地寶所產生的精神雜質也逐漸消除。


    但這並非長久之計,隻要他一直抗拒同化,巨鯨邪祟的意識遲早會注意到他,到那時,他必然凶多吉少。


    支狩真望著天空不住綻開的屏障裂縫,一邊思索對策,一邊吐出細長的念舌。


    念舌悄無聲息,不斷延伸出去,向著屏障裂縫攀爬,直到穿過一道較大的縫隙,探入邪鏡界的外層天地。


    從內層向外層窺望,念舌僅僅能感知一些模模糊糊的倒影,像是單調的黑白畫麵,沒有其它色彩。但外層無疑是一片遼闊豐富的地域,透出海量新鮮的勃勃生機,讓這具蝕心魘的身體生出獵食的貪婪渴望。


    支狩真驅動念舌,猶如一根長長的釣線懸掛在外層天地,舌尖釋放出香甜的魚餌,等待著外層生靈上鉤。


    支狩真這一次布下的魚餌是來自腎部的“恐”,將恐懼的情誌煉成魚餌,吸引外層生靈的共鳴。


    恐懼是生靈常見的情誌之一。無論是高階的類人生靈,還是低等的花草樹木,都有恐懼的本能。萌萌噠曾經提及一件趣事:她所在的宇宙做過一次實驗,當人用火焰反複燒烤葉子,植株就會釋放出一種驚恐的情緒。


    支狩真以恐為餌,期待更多的外層生靈上鉤。一旦外層生靈的情緒與“恐”之魚餌生出共鳴,就會吸引魚餌投向對方,直到對方的恐懼情緒達到極致,咬住這口魚餌。


    蝕心魘就此與對方心神相連,通過念舌的釣線,將自己傳送進生靈的精神層麵,從而完成入侵、寄生、奪舍三部曲。


    支狩真也可借助此法,穿越屏障,逃離巨鯨邪祟的威脅。


    在支狩真的識海內,白玉骰子變得有點模糊,按照過往的經驗判斷,大約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他將返回人間道。


    但八翅金蟬仍未蘇醒,雖然巫靈汲取了足夠多的養分,但還是差了一絲蛻變的契機。支狩真唯有潛入邪鏡界外層試一試,要不然,這次穿越地夢道等同失敗。


    十多天後,釋放的魚餌被咬鉤了。通過念舌,雙方心神相連,支狩真瞧見了那頭吞咬魚餌的生靈:一隻剛出生的小灰兔,毛還沒長齊,蜷縮在土洞裏瑟瑟發抖。洞外的草叢裏,狐狸的腦袋伸過來窺探……


    支狩真暗暗搖頭,這隻幼兔太過弱小,就算奪舍成功,也休想在幾個月內蘇醒巫靈。


    他需要一個修煉邪鏡界當地秘法的高階生靈。


    支狩真慢慢縮回念舌,切斷與幼兔的心神連接,放棄了送上門的獵物。然而來自於蝕心魘的本能卻不甘心,念舌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衝出屏障,奪舍兔子。


    再弱小的生靈,對蝕心魘也能生出強烈的誘惑。通常,它們會急不可耐地沿著念舌釣線,潛入外層天地。


    還未進化到成熟體的蝕心魘一向饑不擇食,入侵宿主全靠運氣。運氣不好的話,遇到一個孱弱的宿主,難免會受到宿主自身的限製。


    如果寄生到這隻幼兔身上,一旦被狐狸獵食,蝕心魘會因為宿主的死亡而死亡。唯有成年的蝕心魘,才有能力在舊宿主死亡的一瞬間,抓住機會,再一次入侵新的宿主。


    支狩真心知肚明,在整個邪鏡界內層,自己可謂是唯一一個剛出生就具備成熟靈智的蝕心魘。其他蝕心魘在幼年期完全依賴傳承的本能,需要多次奪舍,才能漸漸學會高等類人生靈的智慧。


    支狩真的念舌又一次甩出去,穿過一道綻開的屏障裂縫,重新釋放出“恐”之魚餌,等待下一個獵物。


    之後的兩個月裏,他又遇到一個外層的生靈咬鉤,可惜仍不是合適的宿主。


    巨鯨邪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呼吸吞吐,起伏的地表上,大量低等邪祟猶如雨點一般,紛紛投向鯨身。


    支狩真和往常一樣,先混在小邪祟群裏,忙著清除穢菌螺。穢菌螺的硬殼咬起來很費勁,但一旦破殼,吸吮到裏麵的嫩肉,滋味鮮甜滑爽,極其滋補精神力。


    忙碌中,支狩真心頭突生警兆。他猛然回頭,望見自己身後,一個陌生的邪祟一聲不吭地蹲著。


    它個頭很小,不足三尺高,密布彩色細鱗的雙臂抱著纖小的腿,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在默默沉思。它沒有五官,不會開口叫喚,腦袋就是一朵彩虹色的花朵,一次次重複盛開、合攏、盛開、合攏……


    支狩真心頭一凜,沉睡的八翅金蟬也動彈了一下,感受到一絲危險的征兆。這頭邪祟應該是剛被巨鯨邪祟吸上來的,但它絕非低等邪祟,因為它並未像其餘小邪祟一樣,被巨鯨邪祟操控著清除穢菌螺!


    從這一天起,支狩真到哪裏,這頭邪祟就跟到哪裏。它不發動任何攻擊,隻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支狩真背後,默默蹲守著,如同一個無法擺脫的陰影。


    一旦支狩真以念舌出手攻擊,它就立即消失,片刻過後,又重新出現在支狩真背後。


    這頭邪祟看似無害,支狩真卻覺得不太對勁。他的腦子開始昏昏沉沉,整個人懶洋洋地打不起精神,老是容易瞌睡。


    最麻煩的是,因為這頭邪祟從不清除穢菌螺,以至於引來巨鯨邪祟意誌的一絲關注,連帶著支狩真也受波及。


    支狩真曉得自己遇上了大麻煩。


    恰好此時,探出屏障裂縫的念舌忽地動蕩起來。


    又有生靈咬住了魚餌!


    透過念舌,雙方心神倏而連接,支狩真一眼望見了那個外層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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