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第一眼,映入的是一道乳白色的江流,像是天上長河傾瀉而下,隻是水都換成了濃稠的鮮乳。


    然而當這仿佛牛乳般的亮白河流落地,發出轟然巨響,他這才明白,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牛乳。


    這竟是稻!


    無窮無盡,省去百姓費力舂穀的白色大米!


    張角愕然呆立在原地,手中的九節杖甚至都“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可這聲音,與大米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啦啦”“噠噠噠噠”的綿密脆響相比,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能與之媲美的,隻有周圍百姓欣喜若狂的歡呼。


    天空中傾瀉而下的大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最終化作了一股巨大的米潮,轉眼間就在原本擺放祭台的位置堆成了一座白光閃閃的大山!


    那堆積如山的潔白大米,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


    米香味甚至飄到了城頭,讓無數士兵忍不住用力抽鼻,一瞬間竟有三分醉意。


    “這……那張角使的什麽妖法?”


    城頭上,一名持槍小校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道。


    然而下一刻,他旁前的人就轉過身,掄圓了手臂,“啪!”地一聲大嘴巴子,直接將其抽翻在地!


    身穿武官服飾的鄴城太守栗成,近乎麵目猙獰道:“若再讓我聽到你對大賢良師不敬,我剝了你的皮!”


    那小校捂著臉,嘴角溢血,訥訥不敢言。


    心中卻有兩分不服,暗道:‘明明姑父你之前還說那張角妖言惑眾,謊稱有蜚,妄圖裹挾流民入城,賊膽包天呢……’


    可他隻是被栗成一時間打蒙了,沒反應過來。


    等這小校反應過來,想起剛剛張角眾目睽睽之下究竟做了什麽,忽然感到全身汗毛炸起,不寒而栗!


    等他有些驚恐抬起頭,發現周圍的同僚都被震撼的瞠目結舌,幾乎所有注意力全在城外的神跡上時,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還好沒被人聽到,不然等那張角……呸,大賢良師入城之後,自己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太守栗成卻已不再管他,怒叱完此獠之後,他匆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儀容,隨即向兩側喝罵道:“還不速速打開城門,恭迎大賢良師入城!!”


    ————


    在漢朝,米已經是一種很常見的主食了。


    隻是北方水少,多在南方耕種,想吃還需要借助秦朝修得馳道來運輸。


    如此高昂的運輸成本,自然沒有幾個北方百姓能奢侈到頓頓大米,那是大戶人家的特權。


    可沒吃過米也舂過稻,對於常年在地裏刨食,一生除了種地生子之外別無他物的農民而言,分辨五穀不過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


    在饑餓的百姓們眼中,他們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寶貴的財富。


    他們欣喜若狂,幾乎瞬間忘卻了饑餓和疲憊,簇擁在一起奔向高山,用顫抖的手抓起大米,感受著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暖。


    仿佛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憂傷都離他們遠去。


    唯一剩下的,就是喜悅的歡呼與哭泣。


    張角愣愣的看著那山一樣高的糧食,腦海當中一片空白,就連何時被鄴城太守請入城中的都不記得了。


    他此時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司辰’恐乃真神也!


    太平教雖然信奉中黃太一,可實際上更多的,是渴望黃帝統治下那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太平盛世’。


    也就是‘黃天’。


    黃天的實際意義,便是指以黃老之學構築的人間秩序綱常、法理製度。否則如何與代表漢朝的蒼天對應?


    因此‘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完全是一種對於理想化社會的追求,其中真正的迷信成分極少。


    所以現在,張角懵了。


    古往今來,哪個皇帝不祭祀天地、哪條江流不祭祀河伯、哪座村鎮不祭祀山神?


    可又見誰人長生?何處風調雨順?


    現在有了。


    給司辰祭祀,人家是真回應啊臥槽。


    雖然張角的心理活動並不如此粗魯,可意思也差不多。


    他回想起‘司辰’在自己耳畔說的第一句話:“好,我來幫你。”


    是這個幫啊?


    直接天上下糧食啊?


    甚至都已經舂完了殼,是不是幫的太細致了些?


    說好的顓頊絕地天通呢?


    腦海中無比的混亂,讓張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全程雙手死死攥緊,甚至因為極端的緊張而微微痙攣。


    最開始,他的緊張是恐懼,害怕這一切不過是個夢,泡影般轉瞬即逝。


    之後,他又開始患得患失,害怕自己這兩天對司辰的懷疑,或者最開始接觸時態度的不敬,會觸怒這千百年間唯一顯靈的真神。


    最後,他甚至為‘司辰’而擔憂……畢竟其他的神仙不出現,肯定是有原因的,萬一顓頊絕地天通為真,擅自幹涉凡間事務的神祗會遭到嚴重懲罰怎麽辦?


    不是不可能,司辰在說完話後,用了兩天才再次出現,也許就是神界法度森嚴。


    那自己豈不是反而害了司辰星君?


    這個念頭一起,張角麵色焦急,直接從主座上站了起來,嚇了客座正在小心翼翼斟酒的栗成一跳。


    堂堂鄴城太守,連忙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太守府正廳中心,對著上位的張角連連作揖告饒。


    “大賢良師!大賢良師啊,在下之前不是不願開城門,實在是大旱大疫,稅賦年年欠收,朝廷又屢屢催促,現如今城中糧食本就不夠這麽多人吃,絕非鐵石心腸。”


    “況且您也曾言,城外有蜚,若之前將他們放進來,隻會落得大家皆餓死病死的下場啊!”


    “但現在好了,有了大賢良師您從天上借來的糧食,不但城中百姓,就是那些饑民也可撐過今歲旱疫啦!”


    栗成的態度恭敬卑微到了極點,近乎諂媚,仿佛麵對的是京城中的十常侍般。


    張角漠然的掃過對方,心中有大事,自然就容不下考慮宵小之輩的餘裕。


    他思索良久,最終心中無比痛苦的咬牙做出決定,沉聲道:“那些糧食,先不要動!容我再起祭台!”


    說出這句話,張角的內心幾乎在滴血。


    他不是不明白,這麽多糧食究竟有多大用,那些百姓又多麽渴望能吃到一頓飽飯,好繼續活下去。


    可張角同樣知道,一個能夠顯靈的真神,是多麽重要!


    米吃完了,就沒有了,隻能救一城百姓。


    司辰若因此對自己失望,對人間失望,像滿天神祗一樣自此不再顯靈,隻能當個吞吃香火的泥偶。這天下億萬萬百姓,又將何去何從?


    就在一旁的栗成懵逼時,一道平和中夾雜著些許疲倦的聲音,在太守府內響起。


    “不用,那些糧食你們隨便吃吧,收回來也要消耗同樣的力氣。”


    這句話仿若聖旨,一下消除了張角心中承受的千鈞重擔。


    如此大起大落之下,讓張角忍不住身體一顫,險些跌倒。


    他穩住身形站定,伸出道袍下劇烈顫抖的雙手,緩緩相合,以太平教平日祭拜中黃太一的姿勢,脊梁筆直,對著天空哽咽拜道:“草民張角,萬謝司辰活命之恩!!”


    一旁的栗成,早已嚇傻了眼。


    真……真的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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