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陸雲歸雙目圓睜,眉間擰成一個疙瘩,謝敏敏心中不悅,無論自己有沒有懷上龍胎,他也不該是這副表情。


    隨即抬了抬丹鳳眼,虛弱地問了一句:


    “本宮到底怎麽了?太醫不妨直說。”


    聽到謝敏敏這聲疑問,周遭嬪妃連忙禁聲,正樂得合不攏嘴的太後亦正了正神色,朝二人投來詢問的目光:“謝貴妃怎麽樣?”


    可陸雲歸卻仿佛沒有聽到二人的問話,置於謝敏敏手腕處的手指,一動不動。


    陸挽瀾知道五哥向來不會失態,更何況現在太後還在上頭,便裝作嗓子不適,咳了一聲。


    陸雲歸這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急忙移開謝敏敏腕上的手指,伏地叩拜:


    “娘娘大喜。”


    “哦?這麽說謝貴妃是真的有喜了?”太後眼中金芒四射,霍地起身。


    口中還不忘嘖嘖讚歎:“好啊!真是天佑我大周!今日在場眾人統統有賞!”


    “謝太後娘娘賞賜!”


    眾位嬪妃連忙跪地謝恩,又滿臉羨慕地看向謝敏敏:“真是要恭喜謝貴妃了。”


    謝敏敏見狀,便也不再端著,臉上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微笑對太後行禮。


    “快坐下,別動了胎氣。”


    太後說完,又轉過雍容華貴的身段,得意地瞟了一下淑太妃,眼神裏仿佛還夾雜著一絲嘲諷。


    “呸!”


    淑太妃似乎沒看到一般,喝完一口茶,又將茶葉吐了出來,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一抹淺笑不知不覺爬上太後的嘴角,隨即又與自己的兒媳們談笑風生起來。


    正當殿內眾人歡天喜地之時,一個故作懵懂的聲音忽地從角落傳來:


    “也不知謝貴妃的身孕有幾個月了,陸太醫可能斷出娘娘何時生產?本王妃也好給小皇子準備誕辰禮。”


    陸挽瀾說完,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蝶翼般的垂睫下是與方才別無二致的平靜眸光。


    “是啊。”這話聽起來並無不妥,也適時地提醒了太後,“陸太醫可診出謝貴妃幾時有孕?胎像怎麽樣?”


    “這……”陸雲歸語塞。


    方才他還在納悶,自己雖診得出謝敏敏的喜脈,可卻診不出她身孕的月份。恐怕橫生枝節,便沒有提及。


    可顯然,小妹卻不是這麽想的。


    他不敢回頭看向陸挽瀾,隻能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回娘娘,微臣無能,診不出謝貴妃身孕月份,許是貴妃月份還小,微臣力有不逮。”


    “哦?”太後眉目忽地湧現一絲疑問,旋即又笑一笑,“這也不是不可能,去看看敬事房的記檔,也就能推斷日子了。”


    聽到太後這樣說,旁人也沒有異議。


    劉嬤嬤隨即福了福身子,便欲去敬事房一趟,剛走到門口,卻見寧公公與她擦肩而過慌忙跑了進來。


    沒等走到上首身旁,他腳下一個不小心便“撲通”栽倒太後繡鞋前頭,連手中拂塵都險些沒拿穩,聲音中更是透著焦急和不安:“娘娘……”


    在場眾人包括太後在內,還從未見過寧公公這副模樣。


    低沉冷毅的斥責聲便回蕩殿中:“慌裏慌張,成何體統!”


    自知失了分寸的寧公公,連忙起身顫顫巍巍地呼了口氣:“娘娘,大事不妙了,聖上要在午門前,對禮部尚書段大人施以廷杖之刑。”


    殿中寂靜無聲,那廷杖二字,便似驚雷一般炸在眾人耳畔。


    早就對這段大人看不順眼的貴族宮嬪,此時更是樂得看笑話。


    “這段大人怎麽回事,怎麽又惹聖上不高興了?”


    “這一回肯定是大事,不然怎麽會廷杖?”


    自古刑不上士大夫,大周開國以來,還從沒有官員受到如此具有羞辱性的懲罰。


    更何況,今日還是中秋!


    一個老臣被抬到宮門口,扒了褲子打板子,實在是不夠體麵!


    太後聽到這話顯然也變了臉色。一個禮部尚書,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也應該等他辦完了自己的差事,再打不遲,聖上這又是鬧得哪一出啊。


    管不得殿中還有嬪妃在場,便急忙問道:“聖上犯了大怒所為何事?現在是個什麽情形!”


    “這……”寧公公向四周掃了一眼,“事關前朝,可否說得?”


    太後輕啟鳳眸,這個寧公公,總是在關鍵時刻有此一問,著實惱人。便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但說無妨!”


    寧公公將身子俯地更低,垂首回道:


    “回娘娘,今兒一早在宮門口,段大人不知怎的,竟與戶部尚書姚廷安姚大人吵了起來,後來也沒有去華蓋殿給聖上請安。”


    “就因為這個?”


    太後顯然不相信,蕭靖禹帝王之姿,胸懷定是足夠寬廣,斷不會因為這件事去廷杖一個國之棟梁。


    “那段大人直接驅車回府,取了官印大鬧華蓋殿,死諫聖上!”說完便跪在地上,滿臉橫肉嚇得聚在一起。


    “死諫!”


    聽到這兩個字,太後終於坐不住了:“你們先去禦花園隨便逛逛園子,哀家去去就來。”


    說完,便由著寧公公攙扶,快步移出殿外。


    滿屋嬪妃便恭敬送駕:“臣妾謹遵懿旨。”


    一直在外默默聆聽的蕭晏之緩緩掀起了眼簾,幽邃的目光仿佛直接將門板穿透直達殿內,直到看見太後鳳駕出殿,才終於將視線收回。


    太後見他在外等候,並未多說什麽,隻簡單寒暄便匆匆離去。


    緊接著,門扉一扇扇在他眼前洞開,幾名嬪妃先後走了出來,見了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又捂著嘴偷笑起來:


    “想不到燕王對王妃還真是關懷備至,有婆母在旁護著都不放心,非要來親自照看。”


    “可不是嘛!新婚燕爾,如膠似漆,說的就是他們啦。”


    蕭晏之微笑施禮,並未答話。


    直到滿屋子的嬪妃全都走光了,才見陸挽瀾和淑太妃悠哉悠哉地踏步出來,身後是滿臉疑雲的陸雲歸。


    “王爺?”陸挽瀾見他一臉憂色,便雀兒一般飛來,“王爺不去找聖上議事,怎麽跑這來了?是擔心臣妾出岔子嗎?”


    蕭晏之沒有說話,凝夜紫的袍擺在空中蕩出一道弧線,轉身就走。


    身後小人不顧淑太妃笑著叮囑,便跟了上去。


    這一幕夫唱婦隨,恰好被剛踏出殿門的謝敏敏瞧見,她站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旋即自顧自笑了一下,神情苦澀。


    他都聽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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