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太後這聲質問,長春宮的朱紅大門亦被重重關上。


    院中氣氛,陡然凝滯。


    匆匆而來的風芷嫣跪在地上,看著太後冷沉的目光,雖然心中一顫,可瞬間便頗為鎮定地將頭垂下,恭順溫婉的嗓音從她喉中散出:


    “臣妾愚鈍,不知何罪之有,還請太後娘娘明示。”


    寧公公深夜造訪重華宮,說太後有要事請她到長春宮走一趟,她便察覺出異樣。


    雖然早已對今日謝貴妃之事了然於胸,可對於太後在此時將自己叫來問話的做法,她終究是不明就裏的。


    “哼!你,愚鈍?”


    太後冷哼一聲,麵上風雲難測,話音裏盡是餘怒未消。


    隻是輕抬眼皮,目光照著前方隨意打了個轉,便讓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風芷嫣如芒在背。見她並沒有想要認錯的意思,便料想這狐媚子定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隨即揚起錦袖,向寧公公處隨手一指:


    “這東西,可是你做的?”


    言罷,還未等眾人看清太後所指究竟為何物,一縷沁人心脾的幽香便從寧公公手中的錦盒飄散出來。


    風芷嫣垂眸,用雙手接過錦盒,一枚酞青藍色雲紋緙絲香囊赫然衝進眼簾。


    再細看上頭,八寶流蘇頂端墜著的和合如意結,正是自己親手打的,冷汗一瞬間便從脊背滲出:


    “這香囊,確是出自臣妾之手。”


    這枚香囊,正是自己送給太子生母,賢妃娘娘的。


    可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太後這樣問又是何意?


    見她細眉微挑,粉唇輕啟似乎又想說話,太後終於正眼瞧了過來:“說說吧。你到底為何想要謀害哀家的皇孫?”


    “什麽?太後娘娘,臣妾冤枉!”


    聽到這話,不止是風芷嫣大驚失色,就連一直默默無語的皇後王雪凝也是臉色忽變。


    謀害皇嗣,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啊!


    回想她纏綿病榻之時,整個後宮巴不得自己這個六宮之主早些歸天,唯有這嫣嬪時時差人送些小玩意寬慰自己,而後又將公主交予自己撫養。


    這妹妹心地如此善良,怎麽會做出此等殘忍歹毒的事來?


    想到這裏,王雪凝便起身跪倒在太後身邊:


    “太後娘娘明鑒,芷嫣妹妹一直都在月中,身子嬌弱,她又初為人母,怎麽會存有這等心思?”


    說到急切之處又咳了兩聲:“更何況這隻是一枚香囊,又怎麽會讓敏敏妹妹落得如此境地啊!”


    說著說著,兩行眼淚便又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王太後見此情形,胸中餘怒又被點燃,她自來對這個侄女恨鐵不成鋼,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種場合哭哭啼啼,說出的話更是天真荒唐!


    使了個眼色,便叫寧公公將王雪凝從她身旁拉回邊上坐著。


    “皇後病了多日,後宮也一直是哀家掌管,今日不妨也在旁跟著哀家學學,該怎麽掌管六宮諸事!做這六宮之主!”


    說完,便讓謝敏敏的宮女紙鳶,將今日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原來今日,皇後自覺天朗氣清,禦花園中菊花綻放,她自己身子鬆泛了許多,中秋那日沒能親自恭喜謝敏敏有孕,便叫了一眾嬪妃到花園喝茶吃些點心,又挑了好些珍稀之物送與貴妃和未出世的小皇子。


    而嫣嬪和怡妃因為尚在月中,並未出席。


    席間謝敏敏說自己近日不知為何,夜裏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正巧太子生母賢妃說自己從嫣嬪那得了一個香囊,自打隨身佩戴此物,不但睡得香甜,就連養在自己身邊的太子夜裏也更容易入睡。


    到底是生養過的,自然能明白初次有孕有多麽辛苦,賢妃便將香囊送給了謝敏敏。


    誰知,這香囊一到了謝敏敏身上,清香之氣竟是將禦花園中的蝴蝶也引了過來,這種奇景讓在場眾位嬪妃無不拍手讚歎。


    人能被吸引,那畜生也自然喜歡湊這熱鬧。


    養在禦花園中的禦貓,最喜歡撲咬蜜蜂彩蝶,見眾人手舞足蹈便也起了玩鬧的心思,趁著看守的小內監不注意,就朝著謝敏敏的肚子撲了上去。


    好在貴妃自來體健,當時沒什麽事,眾人便沒有多想。


    可到了夜裏,謝敏敏竟是腹痛不止,沒過多久就見了紅。


    “一定是,一定是那香囊惹得禦貓衝撞了娘娘和龍胎。還請太後為我家娘娘、主持公道!”


    宮女紙鳶說完,便將頭深埋雙臂,拚命遏製住自己嗚咽的哭聲,哀嚎道。


    聽完這些,方才還想要幫風芷嫣脫罪的王雪凝頓時目瞪口呆,她本以為自己一番好意將眾位姐妹聚在一起,卻不想這宮女此時竟然不管不顧開始搬弄是非。


    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又暈了過去:


    “你!你竟然這般攀誣本宮……”


    那紙鳶此時毫不畏懼,誓要為自家娘娘叫苦喊冤,眼淚劈裏啪啦掉了出來:


    “奴婢說的都是親眼所偶見,萬萬不敢隱瞞啊太後娘娘!”


    不得不說,紙鳶的說辭巧妙非常,她這番長篇大論雖語無倫次、句句未提風芷嫣,卻是拐彎抹角地將皇後和眾位嬪妃全都拉下了水。


    本來謝敏敏失掉龍胎,太後偷著樂還來不及。


    可明白人聽著,謝貴妃遭逢此難實與那香囊並無幹係,不過是禦貓的衝撞罷了。


    隻是不管有沒有幕後之人在暗箱操作,若就這麽由著長春宮的人以訛傳訛,最後背黑鍋的,首當其衝便是王皇後。


    這番借刀殺人,栽贓嫁禍還真是可圈可點。


    不過,這皇宮內院的人個個都是修成了精的,更何況太後。


    這具身軀雖蒼老,可還是隨著先帝打下江山,曆經風霜不計其數,內裏早已經權衡利弊,有了主張。


    就算這個香囊沒問題,也必須要找出個問題。


    畢竟風家這顆棋子,還是該物盡其用才好。


    看著雙眉緊蹙的風芷嫣不發一語,太後冷然一語:“說,是誰指使你謀害皇嗣?”


    “臣妾……”


    風芷嫣一時語塞,生怕說錯一個字便讓風家萬劫不複,隻能拚命喊冤,“臣妾什麽都不知道,臣妾冤枉啊。”


    “你不說,哀家有的是法子。”太後攏著眉頭,流露出淡淡的威嚴,“叫太醫院院使出來回話。”


    繡鸞閣內的陸雲歸,看著謝敏敏的血緩緩止住,腦中竟恍惚間回想起小妹陸挽瀾的一句話。


    “五哥隻管竭盡全力為她保胎,到時候找個機會,一石二鳥吧。”


    這個一石二鳥,到底是什麽意思?


    總不會整個太醫院都被小妹給買通了吧?


    滿屋子的太醫都認為謝貴妃的龍胎,是因為被禦貓衝撞而流血不止,可他看得再明白不過:


    那分明是用了又破血功效的藥物所致!


    如今落胎已成事實,可是他心裏卻隱隱不算起來。


    正不知要不要將這些告訴院使,便聽門外寧公公說太後有話要問,院使大人理了理衣袍便從繡鸞閣中退了出去。


    見到院中眾人姿態,院使先是一愣,而後又恭敬跪在太後麵前行禮:


    “微臣拜見太後娘娘,謝貴妃已安然無恙。”


    “嗯,太醫院辦事,哀家很是放心。”太後似是意有所指。


    緊接著寧公公便將那靛藍色的香囊置於院使麵前,太後重重看了他一眼,厲光便也傾瀉而出:“你來看看這香囊,可有什麽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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