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


    客雲來掌櫃老海領命,朝著豫王蕭逸寒躬身頷首,退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由明轉暗,林中濃霧漸稀,他站在瞭望塔上,拍了拍赭石色長衫袍擺,又上下打量著立於自己前臂上的海東青。


    隻見這猛禽身長足有三尺,眼睛金亮,腦袋後柳葉狀的玉色羽毛泛著粼粼青芒。


    雖然受了點皮外傷,可是它每每發怒,那柳羽便會猛地矗立起來,在腦後圍成半圓,顯現出一幅極其凶猛的模樣。


    饒是如此,當老海帶著毛氈手套的手,比劃著起勢時,它卻還是服服帖帖地站在虎口之處。


    又隨著老海手指一勾、手腕一轉,這海東青便熟練地完成俯衝追逐、盤旋振翅等攻擊性動作,不到半刻鍾,一人一鷹竟是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原來如此,轉眸明似電,追馬疾如風。你果然是土骨論海氏哨鷹軍的一員啊!”


    老海笑著拂了拂下顎胡須,抿嘴微笑之餘,眼中亦是放出精光。


    想不到,那土骨論·海靈竟然為了燕王妃身邊的一個侍女,甘願用它與主子做交易。


    由此可見那侍女,身世必不簡單!


    腕上的海東青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頓時來了精神左顧右盼,似乎在渴望著一個廝殺搏擊的機會。


    “哈哈哈,去吧好小子,林子裏不比空地,小心別劃了翅兒!”


    他說完便振臂一抬,這隻尾羽被灼燒得殘缺不全的海東青,便呼嘯著直插雲霄,盤旋了幾個圈,徑直飛向十七渡口的密林。


    鷹唳之聲穿透峽穀,驚起林中無數鳥雀,湧向北方掀起一片羽翅的浪濤。


    看著頭頂鳥兒驚恐飛過,立於哨鹿行宮、鹿鳴殿外頭,等候差遣的梨影和遲錚,對視一眼卻沒有說話。


    隻聽著不遠處的姚鬆鳴言語焦急地,對麵前的內監總管劉元海拱手稟報:


    “劉公公,末將是神機營左哨軍把總,姚鬆鳴,真的有要事求見聖上,煩請您再通傳一聲吧。”


    劉元海看著剛從馬球場下來的姚鬆鳴,在自己麵前嘮叨了半天想要麵聖,卻是連身上的髒衣裳都沒換下去,也忒不懂規矩。


    輕抖了幾下手中拂塵,淺笑兩聲:


    “雜家自是識得姚把總的,想你身為戶部侍郎之時,便是兢兢業業大公無私,戶部到現在還有你的事跡流傳呢~”


    他尾音拉得老長,似乎有意提及姚鬆鳴辭去戶部侍郎之職,轉投神機營這檔子事兒。


    “劉公公謬讚了。”姚鬆鳴卻是不想與他繼續寒暄,凝住淩厲劍眉,神情愈發急迫,“不過現在末將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聖上,還請公公……”


    “姚把總,聖上現在正和太後、皇後娘娘一起,商議王家姑娘與烏倫格世子聯姻之事,又有內閣大臣在側,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兒,那也要耐心候著不是?”


    “可是公公,此時非同小可,若是再晚……”


    “嘖!我說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你說神機營左哨軍在十七渡口遇襲,無憑無據,全憑你一人兒空口白牙胡猜,這話叫雜家怎麽給你通傳?”


    見姚鬆鳴又要說話,劉元海便壓了嗓子低語:


    “哨鹿圍場今兒早晨才撤了神樞營的人,現在是嶽總兵帶著神機營四軍駐守圍場。你此時跑聖上跟前兒說,神機營連那瓦蒙胡子帳下的神樞營都不如,這不是給嶽總兵添堵嗎?”


    “可是!”


    姚鬆鳴自然明白,劉元海這番勸阻是好意。


    可他方才已去了圍場附近的營帳裏求見過嶽衝嶽總兵,那邊接見自己的隻是個左掖軍的參將,他連總兵大人的麵都沒見到。


    “可是什麽可是!”


    劉元海生怕這姚把總年輕氣盛,做事不過腦子。


    說罷便又向鹿鳴殿正門口挪了幾步,整個身子直接靠在描金漆紅的雕花扉門之上:


    “雜家可把話講清楚,這好歹是太後娘娘的寢宮,裏頭還有王家幾位尚未婚配的姑娘,姚把總別想著學段大人那一套,來個死皮賴臉……”


    還沒等這劉元海把話說完,便聽“吱呀”一聲,身後的門扉忽地被人從外向內打開,他沒了支撐,身子便向後一仰栽倒在門檻上。


    “哎喲~這是哪個不長眼的~”


    他罵罵咧咧起身,卻聽一聲頗為靚麗的嗓音從內裏傳來:“嘿喲,本宮就是長了眼,也看不清門外頭的人呐!”


    劉元海趕忙站起身來,隻見身後一抹寶藍色的英姿身形挺身直立,正是淑太妃。


    他自覺說錯了話便顫顫悠悠跪地行禮道:


    “老奴參見淑太妃,是老奴老眼昏花了,還請太妃……”


    “行了行了,本宮也沒怪罪你。”


    “謝淑太妃寬宏~”劉元海一聽樂了,緊挪著身子讓出一條路來,又見淑太妃隻站在門內不抬步,便向殿內探頭探腦問道,“不知太妃這是……”


    沒理會這內監總管的詢問,淑太妃捏著帕子向外頭的遲錚和梨影招呼:


    “你們兩個,快進去看看我那不爭氣的兒媳,這都換了幾個太醫來瞧,怎麽就是不見她睜眼?”


    “是。”遲錚領命,帶著梨影進了殿內。


    劉元海見狀又開始沒話找話:“這燕王妃還沒醒呐?”


    “可不是!矯情得很!”淑太妃故作不悅,又翻了兩個白眼指著劉元海,“你!幫本宮去門口瞧瞧,這院使大人到了沒,怎的腿腳這麽慢?”


    “這~”劉元海看了看姚鬆鳴,麵上忽地為難起來,“太妃,這~”


    “有本宮幫你看著,你怕什麽!”


    聽淑太妃這麽一說,劉元海也不敢推脫,便向宮門口行去。


    見此時四下無人,淑太妃嵌了嵌衣袍從門扉走了出來,自顧自張望一番,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扔了一枚金簪在地上。


    “叮”地一聲,恰巧落在滿身狼藉的姚鬆鳴腳邊。


    姚鬆鳴正莫名其妙,便聽見一聲飄忽不定的嗓音:


    “拿著它去找姓嶽衝……”


    他再一抬頭,淑太妃已轉身朝殿內走去,寶藍色的袍擺在空中蕩出一道弧線,很快就隱沒在緩緩閉攏的門內。


    姚鬆鳴站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反複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可是那枚金簪在宮燈流光之下熠熠生輝,似乎提醒自己這是真實發生的一般。


    他不敢耽擱,拾起金簪便朝外頭跑。


    接上院使大人的劉元海剛踏進宮門,便與這姚把總迎麵撞了個滿懷,“哎呦”一聲正要開罵,卻見這人風風火火道了聲“多有得罪”便向行宮外頭跑去。


    他不再多說,揮了拂塵引院使大人進殿:“燕王妃正在鹿鳴殿偏殿,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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