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忽然從殿外傳來的嗓音,清晰幹脆,似切金斷玉,登時讓整個鹿霄殿恢複沉寂。


    陸挽瀾聽得清清楚楚,說話之人確是蕭晏之無疑。


    可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心中都充滿疑問。燕王蕭晏之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哨鹿行宮?


    讓他們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他竟會說出,鹽引是自己給陸家的這種話來。


    畢竟,燕王清貧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雖還達不到映月讀書的地步,但說句大逆不道的,就憑他的財力,連修座襯得上自己親王身份的府邸都辦不到,又怎麽會拿出那麽多鹽引給陸家解燃眉之急?


    數道好奇的目光,隔著金絲珠簾和無數張花梨矮幾齊齊射向殿外。


    隻見九旒王冕上搖曳的玉珠,隨蕭晏之抬階而上緩緩露出。


    逐漸呈現在眼前的一雙褐色雙瞳似子夜寒星,一股凜人氣勢從內透出,讓人不敢直視。


    五章青衣繡雙龍在肩,四章纁裳綴珩瑀在側,佩上金鉤,佩下彩綬,一走一行之時,盡


    是透出大周親王的神采英拔。


    陸挽瀾隻覺萬眾矚目的蕭晏之恍若天人,他雖未看自己一眼,卻還是惹得自己心中小鹿亂撞。


    她隻能低頭不去看那男人,拚命調整呼吸才勉強平複。


    這,這不對勁啊!


    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裝扮,怎麽……


    正在這胡亂想之際,蕭晏之已移步至禦座前行了叩拜大禮:


    “臣弟參見聖上,參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舉手投足依舊恭謹。


    皇帝蕭靖禹手指捏著段臨呈上的密函,望著下方盛裝施禮的蕭晏之,眼神陰沉了一瞬,很快又變為不解:


    “六皇弟不是早早就回了京城?怎麽……”


    “回稟皇兄,臣弟原本是打算回京的。可沿武烈河一路南行之時,受到叛軍奇襲,不得已退到十七渡口。這才發現陸大人竟也遭到已然叛變的神機營右哨軍埋伏,好在有左哨軍與之抗衡,臣弟見行宮處有火光,擔心皇兄的安危就回來了。”


    蕭晏之說完,殿內一片嘩然。


    想不到這神機營裏竟然也混入了內鬼!


    那可是三大京營之一啊!


    可見禦座上的皇帝半點惱怒也沒有,便又慌忙止住了討論。


    “嗬……”蕭靖禹旋即看了身側的王太後和王皇後兩眼,嘴角綻出一縷笑紋,“他這哪裏是擔心朕的安危?分明是……”


    說到這,眼神又在燕王妃鬢邊打個轉,隻見陸挽瀾一直低頭不語,又想起他二人不睦,便改了口:“分明是擔心淑太妃。”


    蕭晏之聽罷,緩聲回道:“皇兄若是遇險,那臣弟的母妃自然也不能安然無恙,臣弟掛念皇兄就是掛念母妃了。”


    蕭靖禹笑了兩聲,挑眉審視著他,每一秒都似年歲般漫長,直到王太後身邊的寧公公垂首退出鹿霄殿,才又開口:


    “有朕在,六皇弟大可放心。”


    說話間,又抬袖示意蕭晏之平身:“不過現在倒是要換朕為六皇弟你擔憂了,你這鹽引的由來若說不清道不明,謝太傅怕是要找你的麻煩了。”


    “臣弟正欲向皇兄稟告此事。”


    蕭晏之眸中劃過一縷微光,向上首深施一禮後,便又向謝太傅和段臨拱手一禮。


    徐緩的嗓音從他喉中逸出:“那鹽引,正是臣弟奉旨平叛晉王之亂後陸續得來。”


    聽到晉王之亂,眾人不免麵色各異。


    今日叛軍正是那晉王的舊部,燕王此時提及此事,難不成還另有隱情?


    皇帝蕭靖禹麵色分毫未變,卻見他身側的王太後臉色微凝。


    “當時戶部為山西布政司分配了為數不少的鹽引。可因局勢動蕩,當地的鹽商不敢接手,很多鹽引無法印發。鹽引發不出去,鹽稅便收不上來。當時的布政使為了彌補鹽稅造成的稅賦缺口,就要加征絲絹、棉花等雜稅。百姓被層層剝削,便有人質疑朝廷平叛的決策,臣弟無奈之下,便用全部積蓄收攏了無人問津的鹽引。”


    “竟有此事?”皇帝蕭靖禹雙眼微眯,似乎頗為疑惑地問道。


    “不錯,這事情原委都報給了戶部記錄在冊,若有心要查,想來也容易的很。”蕭晏之說著,側臉看向仍跪地垂首的戶部尚書姚廷安,“是吧姚大人?”


    “這……”姚廷安聽燕王對稅賦之事侃侃而談,心裏本就七上八下,卻不料自己還是被點了名,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此時哪還管得了其他,隻敢點頭一味稱是:“此事正是犬子鬆鳴監督辦理,臣敢打包票。”


    “原來是姚家兒郎督辦。”蕭晏之聽到這裏,卻是輕歎口氣,“可是姚鬆鳴亦在十七渡口遇襲,若是他回不來,臣弟倒是不知道能不能說的清了。”


    這話一出,戶部尚書姚廷安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自己就這麽一個兒子,現在竟然也卷進了這場陰謀之中。


    他當即叩首,呼吸已然淩亂不堪,正欲說出請聖上派兵營救的話。


    哪知謝太傅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隻捋了捋花白胡須,兩條長壽眉因笑意而抖了兩抖:“既是如此,想來戶部案牘都記錄清楚,一查便知。就是不知燕王殿下為何將鹽引給了陸家?不知可否從中獲利?”


    “謝太傅說笑了。”蕭晏之自嘲一笑:“本王既已與陸家喜結連理,陸家有難,又是為我大周將士供應軍餉,本王便就把這鹽引當做聘禮,送給了陸家。”


    聽到當初裝病拒婚的燕王如今竟這番說辭,謝太傅斜眼注視著燕王妃,卻越發疼惜自己的女兒謝敏敏。


    此時糾結這鹽引之事,想來已毫無意義。


    謝太傅點點頭向上首施禮:“若是這樣,那便算陸家與這私鹽案無關了。”


    可哪知蕭晏之卻不想結束這一話題,隻正色說道:


    “可臣弟收了鹽引之後,那山西布政使有沒有繼續加征雜稅,還是個未知數。看這蔡察因為貪墨一案曆經凶險,想必內有乾坤。隻是,若皇兄再對派兵營救之事有所遲疑,估計這樁案件,也會變成一樁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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