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歸蒙著半張臉,疾步走到榻前,撩開布簾。


    不過幾天的工夫,太醫院院使郝大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平時梳得一絲不苟的鶴發已白了一半,蓬鬆地散亂著。雙目微闔,再無神采,就連呼吸也因頸部的腫大而越發艱難。


    他見陸雲歸到了近前,掙紮著想要起身。


    “院使大人,有什麽話先服了藥再說。”


    陸雲歸依然堅持勸說,卻還是被拒絕。


    隻是這一次,頑固的院使大人並沒有怒斥他醫術不佳,反而指了指枕邊的醫案,對他說道:


    “這大頭瘟、多因......天行邪毒侵及三樣經絡所致。發於鼻麵耳項、咽喉間......皆赤腫無頭......”


    陸雲歸拿起醫案,按照郝大山所說逐字看下去。才發現這上麵記載的,是大頭瘟發病的輕重病程。


    “初則憎寒壯熱,肢體重,頭麵俱痛,目不能開......上喘,咽喉不利,甚則堵塞不能食飲。繼則惡寒漸罷而熱勢益增,邪毒入血,則閉竅動風,傷及肺胃......”


    再看下去,則是自己開的那張藥方。


    隻是對於幾味藥材的用量和適應的病症,郝大山不但做了詳盡的批注,還以此為底方,又增減適量藥材,凝練成了一張更溫和的方子。


    他保留了自己原由藥方中的黃芩、黃連、玄參、連翹、馬勃、板藍根、牛蒡子、僵蠶、桔梗、薄荷、甘草和柴胡。


    將藥性酷烈的生大黃、芒硝、枳實,用升麻和陳皮代替。


    若初起衛表邪毒較盛,惡寒,身骨痛為主者,可去僵蠶、陳皮、玄參,加荊芥、防風葛根。


    隻有邪毒傷及肺胃,才可使用原來的方劑。


    陸雲歸看著醫案,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院使大人是認可自己的藥方的!


    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的藥方......老夫一看就出自你師父,嶽、嶽逢春之手。”


    郝大山看得出陸雲歸的心事,說話已經十分艱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遇頑疾,從不出手......用藥猛些,也是他的、他的作派......”


    “院使大人!”


    陸雲歸再也顧不得其他,將藥碗端在郝大山榻前,滿眼都是祈求和疑問:


    “您這麽說,就是知道我的藥是有用的,那為什麽不喝?您喝下去,喝了就有救了啊!”


    郝大山沒有去看那碗藥,隻將手腕伸到陸雲歸麵前,嘶啞地說道:


    “服藥的事......不急,你先給老夫,把把脈吧......這脈象不多見了......”


    “下官......遵旨。”


    陸雲歸說著放下藥碗挽袖,可指腹才落在郝大山手腕,他麵色便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脈象連三五至而歇,歇而再至,如雀啄食。


    “......是,是雀啄脈?”


    陸雲歸猛地抬頭,隻見郝大山此時正平靜地看著自己:


    “不錯,將死之象......不要把那些藥材用在老夫的身上了,不值得。”


    “這怎是浪費?”陸雲歸急忙打斷他,“有什麽能比活下去更重要?”


    “傻孩子啊......”郝大山喉中發出風箱般的笑聲,“老夫不喝這藥,才會有更多人活下去啊!”


    “你明白嗎?”


    “可是......”陸雲歸潸然淚下,按在郝大山手腕上的手指顫抖不停,“可是......”


    “是人都有命數,老夫的命數就是如此啦......”


    事已至此,郝大山明白。


    隻有他自己被扣上庸醫誤國的罪名,太醫院上上下下才能平安無事。


    而因謝貴妃失掉龍胎而產生的種種罪名,也會因自己是個庸醫斷不出問題香丸,歸結到他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城南的百姓更會因為自己的死,全力配合陸雲歸驅疫。


    而這番用心良苦,陸雲歸又如何不明白?


    院使大人這是在用自己的死和身後罵名,換取別人生的機會。


    “院使大人!不可以這樣!”


    看著陸雲歸滿麵淚痕,郝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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