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錚沒理會唐風的噓寒問暖,隻冷著臉回身,打開轎門道:“姑娘,馬車停好了。”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牙緋色的身影從車廂裏竄了下來,等小喜和梨影撐著油紙傘下車時,三人麵前就隻剩下兩行淺淺的腳印。


    陸挽瀾此時的心情格外暢快。


    不但因為幾位哥哥在王恭廠被好好關照,還因為漕糧折銀的難題迎刃而解。


    她原本還想著,安排好鋪麵上的瑣事就尋個由頭去看蕭晏之,卻不料這男人竟是先她一步來尋自己。


    到了近前,陸挽瀾見蕭晏之頭頂青絲被風雪染得白了一片,連忙揮舞起一隻小手想幫他拭去,粉唇更是不自覺上揚起來:


    “這麽大的雪,王爺特地等在這裏,是想念臣妾了嗎?”


    “本王隻是在等陸大人。”蕭晏之見陸挽瀾張牙舞爪朝自己撲來,隻一抬手,便將那隻蠢蠢欲動的小手攥在掌心。


    “王爺找我三哥做什麽?”


    “今日聖駕回鑾,本王和諸位臣工恭迎聖駕,不過議政的時候就出宮了。後來聽內閣的人說,朝中有人提及付貴人之事,言語對陸大人頗為不利,本王便來看看,可否幫襯一二。”


    蕭晏之雖然確定陸雲禮已全身而退,可自從神機營中軍被裁撤,皇宮內外便被左右掖軍圍得鐵通一般,宮中內線全都斷了聯係,所以其中細節他並不清楚。


    而讓他最為擔心的是,倘若陸雲禮今後在朝中無人支持,清算中軍則會有不小的阻力。


    若是那樣,下一步棋,就真的要丟幾個棄子了。


    哪知他才說完,唐風的聲音便從二人身後傳來。


    “嘖!遲妹子,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高興點兒?我們家王爺今天,是特意讓我來定國府給陸大人送拜帖的!”


    遲錚仍然沒有理會,倒是小喜追問了一句:“什麽喜事?王爺給我們三爺送拜帖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擇個良辰吉日提親了!”唐風樂得像母雞下蛋一般,見遲錚一腳跨進定國府大門,也急忙追了上去,“我們王爺還讓那個官媒簪花婆婆帶了有名的畫師,說要給自己畫幅畫像送到府上。到時候我也想畫一幅,你看哥哥穿什麽......”


    “......畫像?!那不是說媒時候,男子給女子相看時候用的嗎?王爺要給誰相看?”小喜聽唐風話說得不清不楚,心裏更好奇了,“我們家姑娘都見過王爺了,也用不著啊!”


    “......我也說用不著!”唐風深以為然,“可我們家王爺說了,既是大婚那任何地方都馬虎不得。還有我們家太妃,一大早就開始拾掇聘禮,好像還翻騰出不少寶貝......”


    唐風說到半截,見遲錚已轉個彎不見蹤影,立馬閉嘴追了上去:“哎!遲妹子你等等我啊!”


    “真的嗎?太妃能有什麽寶貝?”


    “我們太妃的寶貝多著呢......”


    ......


    兩人一問一答,漸漸遠去。


    蕭晏之的臉色,卻越來越冷,越來越黑。


    陸挽瀾笑得花枝亂顫,仰望男人的鳳眸透著狡黠,仿佛在說:原來是這樣啊~


    偏偏冷風也要於此時擾亂他心弦,忽而改變的風向將垂花門上的雪末卷出一個漩渦,糾纏著呼嘯著,從陸挽瀾身後鋪天蓋襲來。


    蕭晏之懶得理會麵前小人兒的得意,攥著她小手的大掌隻微微一拉,便將她整個環進懷裏。墨狐鬥篷隨他腳下輕移,在雪霧中劃出一道弧線,不過瞬間,懷中牙緋色的小人兒就被裹得嚴嚴實實。


    陸挽瀾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格外清晰的心跳聲混雜著嗔怪聲,一同跌進她耳中:“這麽大的風雪,不好好在府裏呆著,怎麽到處亂跑?”


    “臣妾沒有亂跑。”陸挽瀾掙紮著,欲從鬥篷中探出小腦袋,“臣妾是去王恭廠看哥哥,一點兒也不冷。”


    卻還是被蕭晏之大掌按在懷裏,直到風雪過去才緩緩鬆開。


    “陸雲禮說的好聽,也照顧不好你。”


    蕭晏之騰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拂去她額上的融雪。可待他想要去牽陸挽瀾另一隻手時,卻發現這女人手中還握著串冰糖葫蘆。


    言語中的不滿藏都藏不住:“風雪大,不可食生冷。”


    “王爺說這個嗎?”陸挽瀾炫耀似的揮了揮冰糖葫蘆,“天福樓掌櫃一早差人送了好些過來,臣妾怕化了就放在冰鑒裏。王爺嚐嚐,可好吃了。”


    “本王不喜甜食。”


    “那還真是可惜了呢!”見蕭晏之一臉嫌棄,陸挽瀾也不生氣,一口咬下一顆裹滿糖衣的山楂球,美滋滋地嚼著。


    得意嬌俏的小女兒姿態,與她此時的端莊打扮格格不入。


    五梁金絲?髻頂端,插著一支金累絲鑲玉嵌寶牡丹頂銀腳簪,同工同色的鑲寶鳳凰挑心晃晃奪目。?髻底端的一圈梅花鈿兒,簇擁著牡丹鸞鳥分心,與倒押發髻兩側的玲瓏掩鬢相映成趣。珠翠的華彩即使藏在霜雪之下,也難掩分毫。


    她本該珠光寶氣,千嬌萬寵。


    可若沒有母妃提醒,他竟險些忘了,自己連一副頭麵也未曾贈予心愛之人。


    好在一切都來得及彌補。


    他可以給她更好的。


    甚至是,最好的......


    見雪越來越大,蕭晏之不欲讓陸挽瀾立在外頭吹風,隻抬手取下一枚掩鬢嫌棄道:“這樣式老氣,快回去換了。”


    “老氣嗎?”陸挽瀾見那掩鬢被麵前男人握在手裏,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這樣不是更配王爺?”


    說罷,再不去看滿臉黑線的男人,抬腳便走:“臣妾換了就是......”


    隻是她未曾料想,這一次攜霜卷雪的不是凜風,而是自己身旁的別扭男人。


    藕臂被他緊緊箍住,即使隔著層層衣衫,也能感受到他掌中傳來的滾燙和力道。腳下隨即打滑,整個人仰躺過去,手中的冰糖葫蘆飛擲而出,視線由青磚轉為霾色的天空。


    尖叫聲還未衝出喉嚨,便被火熱和滾燙的氣息死死封住。


    很好。


    她總是能撕下自己偽裝的麵具。


    蕭晏之放肆地品嚐著冰糖葫蘆的酸甜,卻越發的惱了。


    惱她幾日不曾傳來隻言片語,惱她不知深淺,時刻提醒自己與她差了十年。


    十年。


    明明失去了十年,這輩子又錯過七年。


    可他又惱自己,明明已經放下前世的種種,卻還是要踟躇猶豫,不肯來找她。如今找了來又不肯說想她。


    就是想她了又能怎樣?


    思之如狂......


    思之如狂!!!


    夜裏明晃晃的燭光是她的笑,隨意披上的寢衣是她的味道。前世的她今世的她不斷擾他清夢,日日夜夜都不能放過他。


    蕭晏之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思之如狂,還是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


    他豁然睜開眼睛,鬆開她的唇瓣,此時才大夢初醒:是啊,沒有多少時間了。


    ------題外話------


    近日身體有些不舒服,抱歉更新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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