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容攤開手中絹帛。蘇佑看到上麵畫的事物,露出訝色。居然是一架織布機!圖畫有點模仿蘇佑的風格,隻是沒有蘇佑素描的底子,細微處稍有不如,畫功已經相當不錯了。


    蘇佑凝神觀看,他對這個世界的織布技術並不了解,也就看不出個中奧妙。他就看向紀昭容,心想如果沒有值得稱道的創新,紀昭容根本不會來請他“指教”。就看到她美目中隱含“期盼”,似恨不得在蘇佑臉上看到“挫敗”的表情。


    蘇佑明白,她不是來“請教”而是來“討教”的。


    果然,紀昭容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似看穿蘇主管對織布機一無所知,她眼中露出一絲戲謔神色,道:“請教前,昭容先和蘇主管說一下現今織布機的情況,再來講我們改進的地方。”


    蘇佑有些無奈,幹脆大方承認:“我確實對織布機不甚了解,正要請紀姑娘給我掃盲!”


    “掃盲?”對這個陌生的詞,紀昭容沒問,她不想被蘇佑打亂節奏,點頭道:“早期的織布方式是‘手經指掛’。就是將紗線依次結在兩根木棍上,再把經兩根木棍固定的紗線繃緊,用手或指像編席或結網那樣進行編織。後來技術有了進步,能加工出更精細的紗線,再以“手經指掛”之法,不但費工而且費神,因為柔軟的紗線容易糾纏在一起,給織匠帶來困難。於是又有人創造出具有開口、引緯、打緯三項織造運動的織布機。織布時,織匠席地而坐,將經紗的兩端分別綁在兩根橫木上,其中一根橫木卷布軸係在腰間,另一根由腳踏住,靠腰背控製經紗張力,利用分經棍形成一個自然梭口,用紆子引緯,砍刀打緯。織匠就是這樣席地而坐,繃緊著腰不斷交替、循環往複進行......”


    見蘇佑聽得認真。紀昭容等他消化了這些內容,才繼續道:“後來又出現了斜織機。斜織機由機座和機架兩部分組成,機座前端設有坐板。機架是在長形木框上端置一根經軸,下端有一根卷布軸。經軸和卷布軸上還各設有一根用以控製送經量和卷布量的軸牙。機架中間兩側各裝一根“立叉子”,前端裝有形似“馬頭”狀的提綜杆,活套於一根中軸上。“馬頭”前端係著綜框,後端裝有一根用於將經線分為上下兩層的分經木......。”


    “機座下有兩根長短不一的腳踏杆。長的一根連結一提綜杠杆,通過“馬頭”控製綜片的提升,短的與綜片下端相連。織造時,織匠就可以坐在樓機上,踩下長踏杆,力量沿杆傳到提綜馬頭的杠杆部分時,馬頭前傾上蹺,連係底經的綜框立即將底經提高到原麵經的位置之上,進行投梭送緯,竹筘打緯。當這一工作完成後,腳即離開長踏杆,而踩下短踏杆,使綜框下降,底經失去拉力,恢複到原來的形狀,與此同時,“馬頭”前端靠自重下垂,使麵經也恢複到原來的形狀......。如此往複織造,這種斜織機就一直沿用至今。”


    她邊講邊觀察蘇佑神色。看到蘇佑臉上有些呆滯,她滿意地笑了,更加耐心地講解,“但斜織機隻能織一些簡單的花式。而要織出更精美的圖案,就必須以手工繡到衣布上,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也考驗繡匠的技藝。一件圖案精美衣服的成本就非常高,售價自然也就高了。為了實現直接織出複雜的花紋,於是就有了這台多綜多躡織布機。這是在斜織機的基礎上,將原先幾片綜片增加到幾十片,腳踏杆也隨之增多到相同的數目,通過這些踏杆將根據花紋的設計要求,在腳踏提綜開口的織機上安裝一定數量的綜片,並將每片綜都穿入相應的經紗,操作時,花綜用左腳趾控製,地綜則用右腳趾控製,每織入一根緯線,便提起一片花綜。以此方法織造出的複雜多的花錦、花邊等圖案。”


    紀昭容邊講邊指著機圖上對應的部位,以方便蘇佑更好的理解。


    蘇佑知道,自己已經被她貼上了織布機“小白”的標簽。小白無端中招。


    蘇佑定神瞧著這架“多綜多躡織布機”腳下一排幾十個的長短踏杆,若有所思,確實是很了不起的改良。他努力搜索記憶,但也無法從現代自動化織布機中找到任何可以借用的東西。隻好點點頭道:“我想學習一下,能將這幅圖先放在這裏嗎?”


    紀昭容狡黠一笑,道:“其實,我們已經讓匠師去按圖做了一架“多綜多躡織布機”實物,可以去實地觀看織布效果。” 她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至於嗎?蘇佑搖了搖頭,有不懂的東西不是很正常嗎?蘇佑不想與她爭辯,笑了笑:“那我們就去看實物機器吧,畢竟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紀昭容聞言一愣,蘇佑已出了工作室。


    兩人下樓。白山和幾個器匠正在打製什麽器具,看到蘇佑下來,他丟下手上東西走過來。


    蘇佑也不向他解釋,隻讓他跟著自己。三人出門轉個彎,來到另一棟工場。極大的廳堂內擺有一架木製的織布機,織匠已經就位了,正在檢查織機,為織布做準備。


    有幾人正將紗線裝到織布機上,孫秀雲赫然在其中。紀昭容喚了聲‘小姐’,就挽住她的手,神態親密。看來兩女關係很不錯。 蘇佑和白山上前抱拳行禮。


    孫秀雲點點頭道:“你們來了!”說完這句話,她就加入幾位忙碌的織匠中,將兩人撂在一旁,也沒叫他們幫手。


    蘇佑白山對望一眼,知機的默立一旁,專心看幾人鼓搗織布機。


    差不多一個時辰,織布機動了起來。操控者一看就是一位熟練的女織匠,雖然動作有點慢,但難不倒她,織布機在她操控下有條不紊地運轉。隻見她不斷換腳踏躡杆,手腳並用操作將近五十個躡杆也沒有亂。


    很快,一段花紋對稱的布匹慢慢顯露出來。


    早就分立在織布出口兩側的孫秀雲和紀昭容看到吐出來的一截花邊布,神情立即雀躍。兩人伸手撫摸那段布,就像欣賞一件心愛的物品。她們不時瞟向蘇佑,看到他帶著思索的表情,笑容更加燦爛了。


    白山不明所以。他從沒見過孫秀雲笑的這麽燦爛、這麽美。知道肯定是個了不起的設計,也為她高興。不過為何她們笑得這麽得意呢?


    蘇佑一瞬不瞬看著織布機運行,神情呆滯。在孫秀雲和紀昭容眼裏,蘇主管是驚呆了。


    蘇佑確實被觸動了,他想到讀過的一本叫“天工開物”的書,裏麵就提到一種束綜提花機。一些模糊的印象浮現。其中關鍵的是花樓和花本,花本是把紋樣由圖紙過渡到織物的橋梁,編結花本是提花技術中最難掌握的,必須準確地計算紋樣的大小和各個部位的長度,以及每個紋樣範圍內的經緯密度和交結情況,將用線綜來提升單根經線改為把作相同升降運動的線綜合為一束,即綜束。


    但具體是如何操作的確沒有多少印象,他又不是學這個專業,哪會留心這些。


    他突然想起紅樓夢中,有一出‘晴雯勇補孔雀裘’,就是講將孔雀羽織入衣物的故事。好象還在紅樓夢的電視劇中看到過,就是花樓機織造時,需兩名織工配合操作。坐在花樓機的挽花工負責提升經線,織匠在下麵分段按花彈織,提經穿尾,兩人合作才能完成織布。隨著記憶的喚醒,他也慢慢看出眼前這架織布機的優點和不足。


    蘇佑下意識想回去記錄心裏想法,都忘了和三人打呼就離開了。 白山看了看孫秀雲,匆匆抱拳跟著蘇佑走了。


    紀昭容笑道:“小姐!蘇主管是不是受不住打擊,居然不顧而去,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孫秀雲笑了。她剛才也為能讓蘇佑吃癟而心裏得意。旋又感覺莫名其妙,蘇佑是為商樓工作,他能力強,對商樓是好事啊。自己為什麽想看他吃癟?


    她斂去笑容,道:“你也看到他的那些創意,他不像是那種會輕易被打擊到的人。可能是從我們織布機上得到什麽啟發了。而且,他可是母親給你提的......” 說到這,她頓住了,似乎不太願意提起母親為她安排的這個親事。


    紀昭容嗔道:“小姐!這隻是夫人一廂情願的想法。我爹也是,什麽都不說就安排我到器造坊來工作。我呢,可不是要來看這個蘇佑的,正好可以借機做點事。我們女兒家也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孫秀雲收拾心情,笑道:“知道你是美女兼才女。這個織布機耗費了我們差不多一年時間,直到最近才突破。現在就要讓更多的織匠來學習使用這台織布機,再大批製造這款機子,我們就能織出花紋更漂亮布。屆時,以低於市場價售賣,讓更多的人穿的起漂亮的衣服。”


    蘇佑回到工作室,拿起紀昭容還放在桌上的織布機圖帛思索。白山走進來,還沒坐下就嚷道:“孫小姐、紀小姐設計的這個織布機很了不起啊,不過我看她們是想借這台織布機來打擊你,蘇佑哥哥最近風頭太盛了!”


    他見蘇佑一動不動,明白似的道:“你是想找到這台織布機的缺陷,再反擊回去吧。我支持你,看她們那得意的樣子,我都為蘇佑哥哥鳴不平。”


    蘇佑對白山故作的“忿忿不平”視而不見。搜腸刮肚回憶所知的束綜提花機,確隻有模糊不清的片段,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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