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近瞧著這邊露台的士子見馬千裏得意的樣子,紛紛心中暗罵,竟被這商人得到了水仙小姐的親睞。


    李開元心有不服,但一時也無法再作出超越的詩來,也就沉默。馬千裏感應到別人的妒忌眼光,誌得意滿,心想讓你們也體會一下我以前的心情。心中對蘇佑更是感激。


    蘇佑突然想到董水仙的身份,不知道這樣做是幫助還是害了馬千裏。不自覺看了眼白山和歐可仁,兩人隻能微笑回應,蘇佑看出白山眼中的無奈神色。


    小園又是一番囂鬧景象。孫重山所處的小樓二層,石侍郎笑道:“佳人愛才子,自古都是經典愛情故事。今晚的學子們皆有不凡才華,剛才那首詩雖然不是特別工整,但意境相當不錯。秦兄,孫兄幾位覺得那馬家少爺有此詩才?”


    秦滄月道:“也許那馬千裏愛煞水仙小姐,情急生智所出,他自己不也說是妙手偶得嘛。” 幾人就哈哈一笑,孫重山和旁邊的陳學謙麵上有些異樣,都沒有說話。


    又有人登台,卻是一排長袖飄飄的美貌少女,她們表演的是歡快的、充滿勃勃生機的舞蹈,那是春的氣息,這些女子雖非名姬,但個個綺年玉貌,仍然惹來陣陣喝采。


    表演完,孔祥東邀石侍郎現場出題,考驗學子們現場作詩的才能。石侍郎也不推辭,出了道以月為題的詩考,需在一盞茶時間內,作出一首詠月詩。


    小園和小樓內的氣氛一下子就上來了,有人昂首望天,有人來回踱步,還有人交頭接耳......。一盞茶時間到,居然有不下於五十人作出詩,其中有幾首很不錯。場內一時鬧哄哄的,都在評價剛才諸人吟的詩,有的人為詩作爭的麵紅耳赤。


    秦滄月望了望頭上的夜空,星稀月朦,月亮到是看的到,卻與圓月搭不上邊。他與房中幾位對望一眼,石侍郎出題時頭都沒抬,張口就來。反正月亮年年詠,後日玉章迎春也少不了詠月的詩題。幾人想來這些人作的詩應該大多是提前準備好的。石侍郎為了活躍現場氣氛,豈會真的為難這些士子?以月為題,正是讓士子們拿出存貨。也是給此間主人麵子,讓人認為“梧桐文齋“佳作頻傳罷了。


    之前第一個拋出時政建言文章、姓喬的學子又是第一個吟出他作的詠月詩:“我有方寸心,無人堪共說。遣風吹卻雲,言向天邊月。”這詩一般,不過有他開頭,其他也陸續出手。石靈和聞人一鳴也各自拿出不錯的詩作。


    李開元不與人爭先,待別人吟的差不多,他才慢吞吞走出來,吟道:“青天無雲月如燭,露泣梨花白如玉。子規一夜啼到明,美人獨在空房宿。”所謂的三傑中,也數他最活躍,與他齊名的另外兩人,林國棟就在開場時請孫重山指教吟了一首,就偃旗息鼓。張廣瀚人都不知道站在哪裏,從頭到尾沒有出手。


    李開元一下子將別人比了下去。石侍郎與幾位大學士也點頭肯定了他的詩作。馬千裏見石靈和聞人都臉帶沮喪,就不敢出去獻醜,而是目帶希冀的望向蘇佑。蘇佑一驚,難道你還想我做詩,他忙苦澀地搖搖頭。


    園中燈火倏又熄滅。每場表演前,為了不提前透露節目,都會熄燈給人準備時間,製造神秘氣氛。


    蘇佑覺得這棲鳳樓確實了不起,能把握住人們期待的微小心思。當然如果有人要以神識去察看,也就毫無神秘感了。不過,修士也不會無聊去探測,更能接受那種心有期待的感覺。


    燈火亮起,確是幾名身著盔甲的人立在舞台上。人們就一愣,好奇的看著,難道是要表演有關戰爭題材的歌舞?


    蘇佑聽到前麵的樂音就覺得耳熟,待聽到歌聲,他腳下差點一趔趄,唱的確是他在學堂裏唱過的那首孫雁姿的“木蘭情”。白山看到他的誇張動作,嘿嘿一笑,蘇哥反應這麽大,難道這表演又與他有關?


    蘇佑伸頭一看,眼睛就瞪圓,難怪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園中那幾個穿著盔甲的士兵確是女子所扮,這時摘了頭盔。有三個他認識的人,確是楊嬋、孫秀畫和孫秀色。看到她們的著裝,蘇佑就明白她們的意思,這是要表演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的故事。


    難怪那天楊嬋回到家還讓他再吹唱了幾遍歌曲,還要他錄下歌詞。似乎楊嬋當時還問自己來著,好像是說她想學會後去唱給別人聽,想不到竟是跑到這裏來唱。原來她早就計劃好了,要拿來這裏表演。蘇佑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竟被自己妹妹算計了。


    演唱歌曲的人,蘇佑也認識,是在傳奇王子宴會上唱過一曲的蘇小曼。這時她身著甲胄,使她原本柔美的氣質中多了種難以形容的颯爽英姿。所有人被她怪異的歌曲吸引,目光又都凝聚在蘇小曼身上。


    我看得見雲在天上混亂地飛


    我聽得見滾滾沙場埋一滴淚


    ......


    歌詞怎會如此淺白?有些人一時接受不了,正眉頭緊鎖。歌聲繼續:


    ......


    我想喝家裏的井水


    卻吞下生死的滋味


    ......


    人們疑惑不減,但眉頭卻已舒展開。歌曲旋律非常獨特,卻又極為悅耳,人們不再糾結歌詞太通俗的問題,沉浸在動人的旋律中。


    首段唱完,立於蘇小曼身邊的楊嬋略帶稚嫩的聲音響起,“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三個小姑娘開始齊聲吟唱木蘭辭。


    “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


    畫麵鋪開,一個鮮活的平凡家庭的少女形象顯現出來。少女義無反顧,易釵而弁,代父從軍。


    楊嬋三人的聲音轉為鏗鏘有力,“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人們想不到這首白話歌曲背後還有這樣一首詩,皆有意外的驚喜。然後越聽越心驚,這是何人的作品,相較起來,比剛才那些學子們吟的詩要好太多了。有人在心裏死命記,有些人跑回小樓找來紙筆記錄。


    木蘭辭吟到末段,她們的聲音又變得歡快,“願馳千裏足,送兒還故鄉。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出門看夥伴,夥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人們已被木蘭辭這種難得一見的長篇敘事詩深深吸引,那些自覺有詩才的人,如李開元等在楊嬋她們朗出開頭幾句就在凝神聆聽。林國棟更是專注,很快就麵現驚容,並嘴唇輕輕複述著。


    全詩以木蘭是女郎的構思貫穿整個故事,充滿浪漫傳奇色彩。全詩即寫兒女之情,又有英雄之氣。木蘭善良質樸,英勇無畏,愛國保家,最後穿回女裝,才發現她是女兒身,故事極具戲劇性,回味無窮。


    人們皆被這詩震驚。無法想像竟能將一首戰爭題材的詩寫的如此妙趣橫生,更不要說這詩中撲麵而來的才華氣息。人們開始體會到剛才蘇小曼歌中的味道,就像是唱出主角木蘭的心裏活動。


    蘇小曼的聲音再次唱響第二段,直白的歌詞,感人肺腑。一首歌罷,人們低回不已。蘇小曼以她獨特的唱腔,將這首“木蘭情”唱出不同的味道,直達心底的動人旋律,新穎的歌唱方式,打動了所有聽眾。人們凝神記歌詞,又揣摩旋律。覺得越聽越好聽,越聽越有味。


    歌曲尾聲時,出現了密集的擂鼓聲,這種迵異於當時風格的配樂方式,讓聽眾心神振奮。飄音、鳳雪等樂曲大家也是一臉的震撼。


    小樓及花園的人皆屏息靜氣,生怕漏掉一句。蘇小曼的歌聲帶有巨大的感染力,將人們帶入廣褒的樂音世界,如癡如醉!如此動心的歌曲,別出心裁的演繹方式,讓人一夜難忘,不對,是一生難忘......。


    所有人都感到今夜不虛此行,為這一場場精彩絕倫的演出歎為觀止,如品嚐一場場樂藝的饕餮盛宴,一次次被送上靈魂的高潮!


    蘇小曼唱完,默默凝望夜空,久久不語,時間像已凝固。良久後人們才醒轉過來,回以如鳴掌聲,又大聲呼喊起蘇小曼的名字。


    自認有才華的士子,又紛紛上前送上詩詞,以讚美蘇小曼無以匹敵的演歌。麵對一眾士子的殷勤,蘇小曼並沒有太大反應,她清心寡欲,就像這一切與她無關,心神似回到她個人的虛幻世界。


    士子們對她即愛又無可奈何,大多人都知道這位帝都名伶的性格,也正是她這種特立獨行的美麗,更使他們趨之若鶩,以征服、得到她的芳心為終極目標。李開元就是其中之一,他又送上一首精心準備的詩,確也沒有使她絲毫心動,他感到氣餒,轉瞬恢複正常,洋溢起笑容。


    大多自命不凡的才子都送上了詩詞作品,而之前出了風頭的另一個才子林國棟卻沒有什麽表示,似乎不為蘇小曼所動,而是目光灼灼的掃向表演者出入的樓宇,似乎在期待什麽人。莫非如人猜測,他心中的目標是秦家紫煙小姐?


    沒有懸念,蘇小曼是今晚當之無愧的歌後,一首“木蘭情”征服了所有人。楊嬋、孫秀畫、孫秀色幾個少女也是心情激動,又無比自豪。楊嬋還揮舞著手臂大喊“哥哥,我們成功了!” 嚇的蘇佑縮回了頭,不讓她看到自己。幸好別人不明白她話中意思,蘇佑一轉頭,見到白山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蘇佑隻是自己比較喜歡這首歌,但不確定別人是否能接受這樣的風格,他授課時唱完後也覺得陳學謙的臉色有些異常,知道陳學謙一時也適應不了這樣的曲風。


    想不到經蘇小曼的演繹竟能引起如此大的轟動。蘇佑細思後認為其優勢是新穎,有別於這個世界的風格,旋律優美,歌詞簡單直白。他心有感悟:簡單的一個故事,一首詩、一曲歌,被賦於感人故事為背景後,即如畫龍點睛之筆,有了靈魂。


    一首跨越時空而來的奇異歌曲,不光鳳雪聽後鳳目睜大,飄音和董水仙也用心在聆聽,上台演唱過的女子們皆心情複雜。如此動人故事及美妙歌曲,她們知道自己輸給了蘇小曼,即使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這首木蘭情勝的毫無懸念。


    “梧桐文齋”和“玉章迎春”都是這般在文會中穿插各種表演的方式舉行。所以這即是文人學子的盛會,也是歌舞女伶們的盛會。文人之間比文鬥詩,伶人也同樣要比拚一番,最終確是蘇小曼贏了。


    飄音聽到楊嬋的喊話,心中一動,雪亮眼睛掃向四周小樓,見沒人回應,才略顯失望收回目光。難道不是他?


    孫重山所在的房間內,楊嬋開始念詩時,陳學謙就輕扯孫重山的衣角,微一點頭,孫重山就心中一動。那天陳學謙授課後到今天才得見孫重山,也就沒有機會告訴他蘇佑講課之事。秦滄月注意到陳學謙的動作,心中也似有所悟。


    戶部侍郎石厚觀察入微,說道:“孫太學,莫非這詩的作者與你所吟的詞為同一人?”


    孫重山就一驚,這石侍郎心思夠細的,說道:“蘇小姐唱的這首我就不知道了,您當問秦兄,蘇小曼可是他秦家的人。”


    秦滄月笑道:“那三個小姑娘可是你孫族的,我想應該是小兒與小女他們安排的歌曲,回頭我問問吧。”


    另一棟小樓的一間房內,一人道:“廣瀚,幾年沒來,什麽時候鑫浩國的文人學子有了這樣的水準!先有孫重山吟的那首詞,再有這首木蘭辭,以及如此別出新裁的木蘭情歌曲,此歌獨特,經蘇小曼的動人演繹甚至蓋過了我們雲澤的仙音樓。


    甚至那林國棟的詩,李開元的詩,那姓喬的,甚至那馬家公子的詩也都不錯。看來我是小瞧了鑫浩學子們在文學上麵的進步,以前覺得鑫浩效仿我們雲澤搞什麽“玉章迎春”文會,其文學的水平與我們雲澤比起來隻是個笑話,當代文人大豪皆在雲澤。如今觀“玉章迎春”舉辦的這二十年,秦滄月和孫重山等人為代表的秦家和太學殿固然是鑫浩文壇的支柱,這些年還冒出不少書院、學府,培養了不少年輕的後起之才,今晚就可見一斑。廣瀚你可知道這木蘭辭及孫重山那首詞是何人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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