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學子則對孫夫人的話不以為然。他們認為真有好詩作,藏著掖著未必就好,提前展示等於提前造勢,增加關注度,更有機會進入評審官員的視野。


    剛才孫秀琇以兩句詩拋磚引玉,李開元和張文瀚隨即跟上,學子們立即興奮起來。雖然三人開局吟的都是殘句,當氣氛活躍開,人人踴躍參與,還怕欣賞不到完整的好詩詞?當士子們爭得麵紅耳赤時,什麽壓箱底的作品都會忍不住抖出來。


    本以為可以見證一場精彩的詩文對決,確不想孫夫人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偃旗息鼓了。一些很想看李開元和張文瀚到底誰更強的學子們,隻能暗歎錯失了看好戲的機會!


    一聲輕笑從殿內傳來,一行人走出來,為首之人道:“原來是兩位皇兄和眾位才子們在此吟詩賦雪,可否讓皇弟們加入?”


    “原來是傳德、傳義啊,你們來的不巧,這邊已經結束了。” 說話的是疑似二皇子妃的貴夫人。果然就見四皇子家的小皇子姚傳德、姚傳義上前給她問安,證實了蘇佑的猜測。她就是姚傳仁和姚傳信的母親。


    姚傳德和姚傳義兩位小皇子身邊也跟著一批人,皆是帝都小有名氣的年輕士子。卓全鈺赫然也在,他身邊是卓全方、卓全有、羅業明三人,還有那位偷襲過蘇佑的姚郡主。她站在姚傳義身旁,卓全鈺則站在她身邊,看來兩人關係很親密,姚郡主也主動上前去問候二皇子妃母子。卓全鈺看到孫秀琇,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他瞥了姚郡主一眼,故作自然地走到姚郡主身邊,與她一起向二皇子妃和兩位小皇子行禮。


    二皇子妃的目光在姚郡主和卓全鈺身上來回掃了掃,未語先笑,“淑白!有段時間沒見到你了,更加漂亮了!”她對卓全鈺隻是點了點頭。


    二皇子家的姚傳仁和姚傳信與四皇子家的姚傳德和姚傳義兩兩相對,簇擁在他們身後的人也左右散開,望向對麵的人,自動尋找對峙目標,氣氛微妙。羅業明、卓全方、卓全有一起狠盯向蘇佑和白山三人,目光中火藥味十足。


    蘇佑白山並非站在二皇子隊伍中,隔得還有點遠,卻不想也被人盯上。兩人都沒什麽心情,否則以白山的性格,定會瞪視回去,甚至會出言奚落幾句。手下敗將,有什麽資格橫眉豎眼。


    蘇佑聽到二皇子妃的話,才知道那位姚郡主名姚淑白!


    站在姚傳德左側第一位的高挺男子笑道:“不會吧?時間尚早,諸位這就結束了,大家難得一聚,不如再回殿內暢聊一番?”


    此人三十許,俊麵留須,身形挺直,氣質從容不迫。觀他可以在兩位小皇子麵前出聲,地位應該不低。聽到周邊人的小聲嘀咕,蘇佑三人才知道這人竟是這次大器賽會獲得器宗第二名的嬴誠。蘇佑錯過了器宗賽,隻是事後得知第一名是天川顧惜命,第二名就是這位大器商會的嬴誠。天賜和天雄少爺的組合獲得第三,還排在這嬴誠之後,可見他的煉器實力非常強悍。看他說話隨意的樣子,應該與兩位小皇子甚是交好,此人家族應該是站隊四皇子,與卓家一夥的。


    但嬴誠接的是二皇子妃的話,就有些僭越了。但似乎二皇子妃並沒有生氣,那嬴誠此人的身份比想象中還要高。


    剛才兩句誦雪詩占了上風的張廣瀚搶著道:“嬴誠兄的話不無道理,小弟同意,小弟還要恭喜嬴兄奪得器宗第二!”


    嬴誠聞言,臉上有些不悅。輸給顧惜命,就是他心裏的一根刺,這時被張廣瀚再次提起,他心中就是一痛。但張廣瀚似是真心祝賀,他心中有氣,也不好發作出來,就笑了笑道:“張大才子意氣風發,看來文會上收獲不錯。嬴某雖是打鐵出身,也敬佩有真才實學的人。張大才子身為帝都三傑之一,能否讓嬴某見識一下張大才子的‘真才實學’!”他將“真才實學”四個字咬的比較重,又口口聲聲“張大才子”,挑釁意味十足。


    兩邊人的目光更加淩厲,氣息壓抑。姚傳德身後一人似感覺不到雙方針鋒相對的緊張氣氛,他的臉上浮起笑容,向蘇佑走來。蘇佑記得之前在外廣場那位中年人的字攤上見過此人,自稱帝都陳家陳日新的人。想不到會在這裏碰到他,看來他自稱的陳家也是不弱的家族,否則哪有資格跟在小皇子身後?


    陳日新已來到蘇佑跟前,笑吟吟道:“我記得你,你和那個字攤的窮酸,還有那個罵我的傻大個認識吧?我後來去攤位找他們,兩人都已不在。隻有一個老窮酸,他說攤位是被人臨時征用了。你將他的名字告訴我,我說過會讓他好看的。”


    這人一看就是個紈絝子弟,他看蘇佑的神態,好像逮到一個有趣的玩物一樣興奮。


    蘇佑搖頭道:“你問錯人了,我隻是路過字攤時看了那位先生寫字,我即不認識那位先生,也不認識你說的高壯年輕人。”


    陳日新聲音陡然拔高,喝道:“騙誰呢?你不認識,那窮酸會和你聊這些邊疆戰事,那小子還妄言要國家多建烽火哨台。一群無知百姓,竟然聚眾妄談國事,不知所謂。”


    蘇佑無語,直接懶得理他。兩人的對話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對峙雙方紛紛側目看過來。兩邊的人大多知道這位陳公子是什麽貨色,看向他的神色都透著鄙夷。但陳日新這一打岔,就衝淡了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


    卓全鈺趁機傳聲提醒兩位小主子蘇佑的身份,姚傳德就想起蘇佑是誰。他記得在姚傳宗的宴會上見過此子,隻是當時蘇佑蓄了胡須,現在剃掉了,他一時沒認出。聽到陳日新的話,他不由心想:這人是孫族的器師主管。又擊敗了卓全鈺,豈會是陳日新這個不學無術之人口中的無知百姓?那和他談論國事的人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吧?


    姚傳德不想在這裏鬧事,也占不到什麽便宜。就順勢下坡,問道:“日新碰到熟人了?” 他知道陳日新是什麽德性,見他嘴一撇,不待他說出更難聽的話,說道:“我認識你,你是孫家的器師,叫蘇佑對吧?”


    蘇佑不管陳日新臉上愕然現出的詫異神色,抱拳向姚傳德、傳義行禮。


    姚傳德點點頭道:“萬刃近來表現甚是耀眼,聽說有兩位器師功不可沒,莫非就是你們二位?” 他的眼神在蘇佑和白山身上逡巡。


    有些人已認出他們就是擂台上擊敗卓全鈺和羅業明的人。人們不著聲色看了看卓全鈺和羅業明,他們也注意到剛才幾人瞪視時的火藥味。卓全鈺臉上到是平靜,隻是眼中隱匿的厲色瞞不過有心人的觀察。那位姚郡主也在瞪著蘇佑,礙於有二皇子妃和幾位皇兄在場,她強忍著沒發作出來。


    對於姚傳德的問話,蘇佑搖頭否認,也不做過多解釋,不卑不亢。


    姬雪娥麵上有些複雜,她自然知道蘇佑和白山這半年為孫族所做的貢獻,也認同族內對他們的重視。但想到孫重樓、孫重元兩兄弟為了籠絡這二人,將二人對自己女兒的心思假裝不見,她心中就來氣,難道為了生意就能犧牲自己女兒的幸福?以孫族和姬族的實力,她不相信少了這兩人,族內的生意就不能經營好?


    想到這裏,姬雪娥心中更氣,又見眾人的焦點都在蘇佑兩人身上,她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裏,更不想琇兒繼續待在這裏,麵無表情道:“你們才子們繼續吟詩作文吧,我們女兒家就先回去了!” 她牽起身旁楊玉蓮的手,再看了一眼秀琇和秀雲,兩人平靜地跟著母親離去。


    二皇子妃鳳目閃爍,若有所思。她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拂逆了姬雪娥,遂向兒子交待了幾句就一道離去。眾人躬身相送。兩位孫小姐直到離開,都沒有再看一眼蘇佑和白山。


    蘇佑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興致,也趁機告辭。嬴誠卻又出聲道:“孫族在這次大器賽會上大放光芒,兩位身為萬刃器師主管,能與張大才子同殿交流,想來也有不俗文才。為何這麽快就要匆匆離去,莫非是心虛?”他仍沒有想要放過張廣瀚,還將蘇佑和白山卷了進來,語氣囂張。


    姚傳仁、姚傳信微蹙眉頭,孫族雖未明著支持自家,怎麽說也算半個自己人。見嬴誠找二人茬,姚傳仁說道:“嬴誠你是想與他們切磋煉器還是文學?煉器的話,你貴為器宗第二,與後進較量,勝之不武。”他再次揭嬴誠輸給顧惜命的傷疤。


    果然,嬴誠的俊臉就抽搐了一下。他強忍心中怒火,道:“這裏是玉章文會,自然是切磋文章。”


    張廣瀚與蘇白二人不識,最多也就聽過他們的名字,但大家都是二皇子這一邊的,當然要一致對外。而且他已得到太子殿下的暗示,不放過進一步挑起衝突的機會。他哂然一笑,“到今日才知道嬴兄煉器之外還有文才,那就請嬴兄指教!”


    嬴誠衣袖一擺,邁步上前。他身邊有兩個書生裝束的人也同時走上來,看來是要三對三,他到沒有狂妄到想以一敵三。卓全鈺確眉頭微皺,擂台之敗,是他永遠的痛。他雖也想下場教訓蘇佑,卻不會盲目自信,他還記得蘇佑在黃金城孫重元的壽席上吟過的那首“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首詩對他的衝擊至今難忘,蘇佑的文才絕不會太差。他知道嬴誠未必能討的好,他心裏有些擔憂,還有些不甘。


    他身旁的姚郡主姚淑白見二皇子妃離開,早就忍不住了。嗤笑道:“本郡主也想見識一下萬刃小器師的文才!”她已經忘了老爹讓她不要參與到皇子之爭中的警告。


    一聲輕笑響起,笑出聲的確是南郭士傑。“在下剛不久得聞蘇兄一首‘百花殺’,欽佩不已,聽到嬴兄要與蘇兄對決詩文,立即精神大振,在下洗耳恭聽嬴兄的大作。”


    南郭士傑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讓現場氣氛陡然一變。嬴誠三人氣勢就一挫,愕然看向南郭士傑。其他人的目光也齊刷刷落到南郭士傑身上,等他解釋。


    南郭士傑不著急解釋,笑吟吟看著嬴誠。嬴誠心裏就有些打鼓,他認為南郭士傑是在虛張聲勢。但他為人謹慎,沒有冒然拿出詩作,反問道:“哦,聞人兄聽到什麽‘百花殺’詩,何不吟來一聽。”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南郭士傑也不繼續吊人胃口,抑揚頓挫的將詩吟出。


    當代表二皇子和四皇子雙方的勢力對峙時,又有不少人從大殿走出來,有的自覺加入到支持的一方身後,有的站在遠處看熱鬧。此時園中已聚攏了數百人。眾人聽到這首殺氣十足的詩,心中一寒,感覺雪花落在身上格外的冷。說來了也巧,帝都北麵就有個城池叫長安,所以人們並不覺得詩句突兀。眾人皆被‘百花殺’詩震懾!


    全場寂靜。好一會兒,人們才恢複過來。張廣瀚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太子,率先叫道:“好一首‘百花殺’!張某自愧不如。”喬裝進來的歐鈞宇明亮的眼睛落在蘇佑身上,他想起了在棲鳳樓聽孫重山念的定風波詞,當時就感覺低估了鑫浩學子的水準,這時又聽蘇佑的詩,他麵上更加凝重。


    他身邊不遠處一位身形修長的白麵書生男子也不由睜開半眯著的眼睛,明眸陡然大亮,掃了蘇佑一眼。那一眼冷冽尤勝冰雪,讓蘇佑感到身體一冷,神識緊繃!他下意識往目光射來的方向看去,卻並沒有看到那驚鴻一瞥、卻讓他寒毛乍起的目光的主人。


    他知道對方的修為遠在他之上,不由心中大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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