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草還堂內。


    驚鯢褪下紫黑色戰衣,換了一身青色長裙。柳腰婀娜,束在素色絲帶裏顯得格外纖細,一頭濃密烏發隨意的散落在肩頭,頗顯淩亂美感。


    柳葉兒眉,櫻桃嘴,明澈透亮的眸子清冷如水。


    麵容素雅,不施粉黛,卻難掩她絕美的姿容。


    躍動的燭火將她的倩影倒映在牆上,美人靜靜的獨坐在密室,足足三個時辰了。


    慵懶的伏在案上,她抬起一隻纖纖玉手撐住光潔的下巴,好似一隻乖巧的小貓兒。


    驚鯢的思緒並不平靜,昨夜發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她腦海裏回映。


    她並不為任務失敗所擔心,甲三作為羅網最高級別的刺殺對象,接取任務的天字級殺手不隻她一人,即使失敗了也沒什麽懲罰。


    那個白衣少年的臉占據了她全部的心扉,他清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響:


    “爾等以多欺少,恃強淩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稚子也不放過,真是無恥之尤”。


    “無恥之尤”,這是他對自己的評價嗎?


    驚鯢沉寂的心湖一時間翻騰不止。她迷茫的眼神落在昏暗的燭火上,燭火不時跳動,卻引不起她半分注意。


    驚鯢或許並未注意到,她何以如此重視一個僅見過幾次麵的少年的態度。


    在她有限而枯燥的人生裏,殺人是唯一的記憶。她從未覺得殺人有錯,劍出染血,任務完成,一切不是本該如此嗎?


    “無恥之尤,無恥之尤,無恥之尤……”,這四個字猶如魔咒一樣在她的耳邊不斷回想。


    “怦”,


    原本昏黃的燭台被打翻在地,房間裏瞬間一片漆黑。


    驚鯢默默不語,她收回玉手,強行收攏紛亂的思緒,開始打坐調息。


    …………


    屋外,具霜提著一個食盒立在門前,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具霜人如其名,是一個麵如霜雪的少女。她的肌膚像是打了冷光的冰石,呈現出淒冷的慘白色。


    她個頭不高,身形幹癟,標準的板上釘釘身材,但一雙眼睛卻生的極美,眉形彎彎,睫毛細長,一雙淡粉色的眸子秀美誘人,眨動間略顯幾分狡黠。


    具霜之於驚鯢,正如乾殺之於掩日、黑寡婦之於懸翦。


    每一位天字一等殺手都有一位貼身心腹,二者一明一暗,彼此性命相連。


    具霜本該是最了解驚鯢的人,但昨夜今晨,她卻從驚鯢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陌生感。


    作為驚鯢的劍侍,她察覺到了旁人絕難體會的細節——驚鯢在放水。


    從那個奇怪的白衣少年出現開始,驚鯢身上的劍意就好像火鐮見水,飄絮遇風,頃刻間化為烏有。


    後續二人激烈交手,看似殺氣磅礴,但作為最了解驚鯢的人,她清晰的發現驚鯢的劍法處處留情,毫無殺意。


    從戰場回來之後,驚鯢就一言不發的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裏,不許任何人進去。


    具霜覺得荒誕又愕然,在她眼裏驚鯢冷酷無情,實力強大,素來出手不留活口。但昨夜之所見所聞,幾乎打破了她的世界觀。


    “……”,


    在門前沉吟片刻,她放下食盒,轉身離去。


    ………我是可愛的分割線…………


    聽著屋內傳來的歡聲笑語,顏路坐在門前台階上,十分鬱悶。


    昨夜狼狽逃命,來到此地時,他已經筋疲力盡,所以倒頭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格外舒爽,似乎還做了個美夢。夢裏他手執含光,大殺四方,一眾羅網刺客在他的腳下顫顫巍巍。


    “哈哈哈哈”,他踩著殺手的腦袋,得意的大笑著。


    就在他所向披靡自覺誌得意滿之時,腳下的殺手突然掙脫,迎風便長,膨脹成數丈大小麵目猙獰的厲鬼,一口將他吞入腹中。


    “呼”,


    顏路嚇得冷汗直流,坐起身子。他擦擦額頭冷汗,原來是夢啊。


    屋外傳來師父和一名男子激動的聲音,勾起顏路心中的好奇。


    他走出門外,打算傾聽一二,卻發現了一個讓他欲哭無淚的事實——


    “我不想有一個師叔”,顏路倔強開口。


    “糊塗,莫非忘了為師教你的禮儀規矩了”?無名勃然大怒。


    “可他還不一定有我大呢”!顏路神色一震,委屈開口道。


    顏路十三歲,但對麵那個家夥有十二歲嗎?他深深的懷疑。


    見無名麵色不渝,旁邊強忍笑意的白止清一清嗓子,開口勸道:“大侄子,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豈能以年齡作為論資排輩的規矩?


    孔夫子曾言:三人行,則必有我師。須知萬事萬物皆有可取之處。


    我與爾師一見如故,今結為異性兄弟,我雖不才,卻也願意以身為甲,日後關山水長,師叔必定護你平安”。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聞聽此言,無名眼前一亮,隻覺這位義弟雖然出身鄙薄,卻字字珠璣,內有深奧道理。


    他伸手一拍顏路腦袋:“聽聽,你師叔也是有大智慧的人,還不快行禮拜見”?


    事已至此,顏路已經無力反抗,隻好苦著一張臉,規規矩矩的向白止作揖行禮,他不情不願的喊一聲:“師叔好”,聲音拉的極長。


    白止聞言,雋秀麵龐浮起會心的笑意。


    能讓原著裏那位謙遜溫潤,不爭不怒的儒家二師公氣鼓鼓的喊自己師叔,白止心裏十分歡喜。


    他虛手扶起顏路,清聲笑道:


    “大侄子,日後天長地久,師叔就是你的靠山,但有所求,師叔無不應允”。


    男人要會畫大餅,不僅要會給女人畫,也要給男人畫。真假其實並不重要,讓別人相信才最重要。


    “謝師叔”,迎著無名嚴厲的目光,顏路隻好規規矩矩的再度躬身一禮。


    見得二人和睦相處,無名自覺十分滿意,當下拉著白止走進屋裏,準備探討一番各自的學識。


    他已經發現,這位結拜的弟弟才華橫溢,不論是那句“滿眼不堪三月喜,舉頭已覺千山綠”,還是那句“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展示了對方不俗的詩歌水平。


    片刻後,屋內傳來二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聲音。


    顏路抬頭望望天空,日頭正掛在中間。


    天空碧藍如洗,仿若倒扣的藍寶石,朵朵白雲點綴其間,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唉”!


    顏路擰巴著小臉兒,長歎一口氣。


    快樂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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