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海,氣候濕熱。


    曆西周八百年,分為薑齊和田齊兩個時代。


    公元前1046年,薑子牙輔佐周武王滅商後,被封國建邦。自太公望封國建邦以來,曆代齊國君候煮鹽墾田,建市行商,很快就富甲一方。


    傳至齊桓公時,已經是疆域瀕臨大海的東方大國。


    齊桓公通過“尊王攘夷”,成為春秋五霸之首,齊國也被當時的人稱為海王之國。


    薑齊傳至齊康公時,大夫田和放逐齊康公於臨海的海島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田和自立為國君,是為田齊太公。


    公元前386年,田和被周安王列為諸侯,薑齊正式為田齊所取代。


    公元前221年,齊王建向秦王嬴政納璽獻地,這個傳承八百多年的諸侯大國正式滅亡。


    腦中回憶一遍齊國的曆史,白止心中心中感歎。


    昔年晏子使楚,言說齊國國都“張袂成蔭,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


    白止未至臨淄,卻已經感受到了齊國的繁華。


    寬闊的馳道上行商的馬車絡繹不絕,喧鬧的碼頭上運鹽載糧的船隻往來無休,商人們各個錦衣玉帶,勞工們也人人膘肥體壯。


    相比韓楚兩國百姓的衣衫襤褸,生活困窘,齊人的富庶可見一斑。


    是夜長煙一空,皓月千裏。


    桑海漸近,幾人的心思也鬆快了幾分。白止提酒一壺,斜依樹幹,旁敲側擊的問起無名和顏路的關係。


    二人頭頂星河,背對江水。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酒酣微醺之際,無名神情戚戚的向白止傾訴自己的半生經曆:


    生來喪母,少年喪父,唯一的師妹又體弱多病,少年老成的無名不得不肩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含辛茹苦的帶著師妹艱難求生。


    二人相依為命,朝夕相處,無名在日複一日的陪伴裏逐漸對溫柔善良的師妹情根深種。


    奈何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情自向西,青梅竹馬的師哥到底不如年少多金風度翩翩的鄰國公子。


    眼見師妹投入他人的懷抱,無名的一顆心也隨之死寂。


    此後關山水長,二人一個仗劍天涯,江湖浪蕩,一個投身宮闈,春鎖深牆。


    可惜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曾今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終究不敵權勢的誘惑,滿目情深的情郎又攀上了宗主國的公主。那體弱多病的師妹又如何受得深鎖後宮,以淚洗麵的生活?


    勞燕分飛,飛鴻傳信。


    一封言辭懇切的絕筆信撬開了無名悲戚的心扉,他終於放下芥蒂,單人隻劍千裏入衛,見了師妹的最後一麵。


    他心疼形容枯槁的師妹,也憤恨薄情寡義的衛元君。


    這份憤恨轉嫁在那與衛元君有七分相似的顏路身上,令他不願接受師妹最後的托孤,隻應下會在關鍵時刻保顏路一命。


    那被他從小寵到大的少女到底沒有達成所願,鬱鬱而終。


    明月蘆花,星海天涯。


    無名話至此處,帶著一身酒氣沉沉睡去,鼾聲微促,他的眼角一行清淚點點暈開。


    後麵的故事白止不言而喻。


    隻是他止不住感慨:這絕世無雙的劍聖,在感情裏卻是個十足的白癡。


    細細想來,無名之死的原因概莫如是。世間或許有秉性純良割肉喂鷹的好人,但那是聖人佛祖的境界。


    作為雙手沾滿鮮血的劍聖,他又豈會如此聖母?


    淒苦悲涼的人生早就擊垮了這個男人的內心,師妹的鬱鬱而終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的內心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雲淡風輕。


    所以在他原本的人生裏,他選擇在臨近桑海的地方坦然赴死,以自己的生命點化懷孕的驚鯢,喚醒她內心的柔情和善良,也結束自己悲情的一生。


    白止搖搖頭,摒除腦海雜亂的思緒。


    在他看來,無名的悲哀完全屬於沉沒成本投入太大,讓他迷失在一份感情裏不能自己。


    年少時和師妹緊緊綁在一起,一味的單方向付出不斷加重師妹在他內心的分量,但他日複一日的陪伴卻成了師妹的習以為常的生活。


    那份朦朧的愛意在師妹眼裏不過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溺,所以乍見之歡也就勝過了長久陪伴。


    生活需要細水長流,但愛情卻需要新鮮刺激。


    一味的示好隻會被視若無睹,適當的情緒刺激才能挑動情人的心扉。


    無名不懂這個道理,但白止卻格外清醒。感情是生活的點綴,絕不是生活的全部。


    無名看似情傷難愈,死氣存心,實則不過是將自己的思維關在了死胡同裏。


    打碎這堵牆壁,他自然會發現新的天地。


    …………


    桑海,海月小築。


    “滄海映泰嶽,魚翅烹熊掌”。


    海月小築坐落在東海之濱,這裏既有海天一色,煙波葳蕤的美景,又有色香俱全,千金難求的美食。


    但隱藏在海月小築偌大名頭下的,是羅網深埋齊國的據點。


    “驚鯢大人,甲三目標已至桑海地界,按他們的腳程明日上午就會途經囚龍穀。”


    具霜一襲水藍色長裙,青絲如瀑,身段搖曳,嫋娜娉婷,她俏立驚鯢身後,恭恭敬敬回稟著情報。


    而她身前的驚鯢卻一身墨色大氅包裹全身,絕美嬌俏的容顏遮掩在鬥笠之下,隻在行走時露出玉頸一抹驚人的白。


    二者一藍一黑,一高一矮,形成鮮明的對比。


    “傳令丁酉二組,於囚龍穀設伏。多架弓弩,備好落石。”


    驚鯢鶯聲婉轉,聲色宛如林籟泉韻,但一字一句都透著霜寒肅殺之氣。


    “是…”


    具霜諾聲應道,麵色卻帶著一絲猶疑,似乎話未說盡。


    “嗯?還有事嗎?”驚鯢側臉看向具霜,秀美的眸子透出幾分疑色。


    具霜猶豫半天,喏喏開口道:“大人,那個少年…似乎一路都與無名同行”。


    她沒有指明少年是誰,但她知道驚鯢會懂。


    “……,不該管的事情,就不要關注。”


    驚鯢回視具霜,神色冷若冰霜,她的聲音低沉清冽,卻有殺意無風自現。


    以下犯上,妄自揣測主上的心思本是死罪,區區劍侍,驚鯢並不介意換一個更聽話的。


    “是,屬下孟浪了。”具霜單膝跪地,一滴冷汗自額間流下。


    身為劍侍,她情知驚鯢的殺意絕非虛假。


    “下去吧”。


    驚鯢收回目光,不再搭理具霜。她緩步走到閣樓窗前,看著遠處海景怔怔出神。


    …………


    “呼”,


    走出閣樓,具霜一抹額間冷汗,長呼一口氣。


    “隻是,你真的不在意嗎?那陣沉默雖然短暫,但…”,


    腦海中浮現剛才驚鯢動怒前的情形,具霜心底微動。殺手哪有真情在,她又豈能甘心一輩子做驚鯢的劍侍。


    “或許這是個機會”,具霜緩步離開,一雙淡粉色眼眸愈發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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