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不定,幽香成徑,


    紅雲十裏波千頃。


    初至墨家,白止卻不急著結交人脈,拜訪前輩。


    三日來,他帶著驚鯢,在孤崖絕壁之間,采花弄香,撲蝶戲鳥,過得愜意愉快。


    不大的小院兒裏,沿著牆簷,辟出了兩條花徑。


    上麵栽的,俱是些現下時令開的正豔的山花野草。


    白止細心,將花草搭理的錯落雅致,層次鱗比。


    屋簷下,掛著一串風鈴。


    風鈴邊是一個鳥籠,籠裏一隻彩羽白喙,小巧玲瓏的百靈鳥。


    微風拂來,滿園花香,簷上風鈴叮當作響,籠中百靈脆鳴清響。


    院中儼然一派勃勃生機,恍若桃源故裏。


    白止衣裳半解,置身庭院裏,倚著離舞豐軟的嬌軀,享受她一雙柔嫩小手的揉捏按摩。


    耳側,驚鯢素手調琴,絲竹悅耳。


    琴音如山泉流響,潺潺流淌,浸耳沁心,緩緩拂過白止的心田。


    若再添一壺醇酒,置二三小菜,此刻院中便如同靡靡之風盛行的後宮宅邸。


    曲罷,風歇。


    驚鯢棄琴起身,身姿娉婷,嫋娜煙步,來到白止身前,款款坐下。


    “這幾日不見墨家巨子,莫非他把我們遺忘了?”


    驚鯢額間微蹙,語氣疑然。


    畢竟是陌生的環境,雖然這幾日愛侶相伴,生活悠閑愜意。


    但幾日來無人問津,她的心裏存著一份警惕。


    白止聞言,半睜雙眼。


    他見美人蹙眉,輕聲一笑,解釋道:“婠兒不必驚疑,六指黑俠這麽做,無非是想晾晾我們,以顯示墨家地位罷了。”


    “虛偽”。


    驚鯢微抿薄唇,麵色帶著一絲不渝。


    她隻覺得,墨家巨子桑海時尚還熱情有加,到了機關城,就換了副嘴臉。


    一旁,離舞亦點點頭,驚鯢姐姐說的都對。


    以白止婢女自居的離舞,對驚鯢敬畏有加,言聽計從。


    白止輕聲失笑,他握住驚鯢纖纖玉手,對著二人溫聲解釋道:“不過是些上位者慣用的禦下手段罷了,我們半途加入,自然不可能一來就得到對方百分百的信任。”


    頓了頓,白止伸手撫過驚鯢垂落的發絲,道:“左右不過是這幾日的時間,我們也落得清靜。想來再過幾日,六指黑俠就該尋我,安排職事了。”


    美人點點頭,麵色了然,清聲道:“如此,也好。那,那個燕丹那裏?”


    白止溫煦一笑,驚鯢就是這般可人,她麵上瞧著恬靜淡泊,但隻要事關白止,卻總記在心裏,細細揣摩。


    她的愛,素淨裏帶著熱烈,揭開她霜寒的外表,內裏是一顆溫暖熾熱的真心。


    白止坐起身來,澹澹開口:“如今的燕丹,恐怕一門心思拉攏於我。我們不妨乘著他的‘善意’,在墨家多結識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


    點點頭,驚鯢會心。


    她麵色帶著希冀,柔聲問道:“那,我能做點什麽?”


    白止聞之,默然思索。


    半晌,在美人臉色逐漸浮上一抹失望的時候。


    白止溫聲道:“婠兒,過段日子,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


    美人兒眸色一亮,玉顏霎時間春風拂麵。


    “那,我……”,


    未等她開口詢問,門外一陣敲門聲傳來,打斷了她的聲音。


    白止眸子一凝,拍拍驚鯢玉手,起身走向堂外。


    打開院門,又是燕丹那張堆笑的大臉。


    白止“眼睛一亮”,他率先拱手,朗聲道:“幾日不見丹兄,鳳甚為思念。”


    “嘔”,白止內心為自己的話發嘔。


    可惡心是惡心了點,效果卻好呀。


    燕丹聞言,臉上頓時溢滿了笑容。如此熱絡識趣兒的白止,令他心裏成就感滿滿。


    當下,他擺擺手,聲音謙和的道:“這幾日為兄忙的緊,沒有過來照看你,阿止兄弟這幾日可住的習慣?”


    白止悅然一笑,他聲音清朗道:“機關城人傑地靈,環境怡美,宛如世外桃源,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寶地。”


    燕丹點點頭,他環視四周,見院中花草妍美,清香怡人,一派風光秀麗。頓時開口道:“阿止兄弟布置的小院兒如此雅致,果然是世間妙趣之人啊。”


    “喜好享受”。


    燕丹心裏,又為白止添上一個標簽。此刻的他,對將白止收入麾下,更多了幾分信心。


    白止謙虛道:“我閑來無事,偏愛享受,就弄些花草養著,讓丹兄見笑了。”


    頓了頓,他見燕丹一身宮袍正裝,束發加冠,好奇道:“丹兄今日尋我,可是有何要事?”


    他心底有幾分猜測,不便明言。


    燕丹聞言,麵色頓時一肅。他正聲道:“今日墨家召開天誌大會,我是來請阿止兄弟的。過了今日,鳳兄弟就是墨家的正式弟子了。”


    白止恍然,紮職嘛。


    不知六指黑俠是打算給自己安排個雙花紅棍,還是紙扇師爺?


    他在心底兀自思量,麵上卻登時露出“激動”神色,切聲道:“丹兄,你這是為我送好消息來了。”


    燕丹微微一笑,他拍拍白止肩膀,溫聲道:“阿止兄弟若無其他事,便叫上弟妹,現在就過去吧。”


    點點頭,白止帶上驚鯢與離舞,跟著燕丹往機關城中央大廳而去。


    …………


    中央大廳。


    白止穿過廳前走廊,步入大廳的一刻,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向他看來。


    大廳中央,六指黑俠玄衣黑袍,麵紗遮臉,居中而站。


    在他的身側,是前日墨規池攔下白止的長髯雄壯老者,徐夫人。


    徐夫人之後,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二人。


    二者都約莫五十歲年紀,高者麵白長須,眉眼間與徐夫人有七分相似,但他的身材遠不如徐夫人高大。


    矮者五短身材,身寬體胖,須短眉長,看著很是討喜。


    但他右臂卻與常人不同,乃是一條隼木打造的機關手臂,令人印象深刻。


    這二人,一者乃鑄劍大師徐夫人之子,徐夫子,他雖不如其父有名,但也是墨家鑄造術的扛鼎之人。


    後者乃當今墨家機關術第一人,墨家木石機關術的集大成者,班大師。


    這幾人身後,就是數百名穿著統一製服的墨家弟子,各個身形高大,腰懸長劍。


    迎著眾人目光,白止緩步走來,步入大廳。他白皙的額間微微凝起,心中升起幾分疑色。


    廳內眾人,居中的各位目光或有奇,或思索,或讚許。唯獨身後的百十名弟子,看著白止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敵意。


    當先一人身材雄壯,背負大劍,看著白止的目光最為敵視,虎目蘊藏強烈的挑釁之意。


    一側,驚鯢玉手輕扯白止衣袖,絕美的玉顏上,鍍上一層寒霜。


    她輕聲道:“阿止,……”。


    白止搖搖頭,握住她的小手略做安慰,心中已有了思索。


    這幾日自己深居簡出,從未接觸過墨家弟子,自然不會與人結怨。


    而機關城中,與他相熟者,唯獨燕丹和六指黑俠二人,有能力挑動弟子敵視自己的,也隻這二人。


    隻是,


    白止嘴角失笑,心頭暗罵一聲蠢貨。


    燕丹的愚蠢,又一次刷新了白止的認知。


    以六指黑俠的為人,必定做不來這背後小人的勾當,能幹出這件事兒的,也就隻有燕丹這個偽君子了。


    偏他自以為聰明,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可這種鬼蜮伎倆,也就能騙騙墨家的這群武夫,但凡是個心思深的,稍加思索便不難判斷出這件事是誰所為。


    微歎一聲,白止帶著驚鯢二人,來到六指黑俠身前。


    “巨子。”


    他躬身行禮,向著六指黑俠敬稱道。


    六指黑俠點點頭,他虛手一扶白止,正聲道:“今日是你入門的天誌大會,儀式完畢後,你等就正式入我墨家了。”


    白止麵色沉靜,他澹澹道:“既入墨家,白止不勝榮幸。日後必以墨規嚴格要求自己,為墨家的理念,矢誌不渝。”


    六指黑俠滿意點頭,旋即,他又引著白止,將他介紹給身後眾人。


    徐夫人含笑點頭,向著白鳳示意,徐夫子麵色平靜,隻點點頭,算是見過白止。


    唯獨矮矮胖胖的班大師,對著白止熱絡道:“少年郎,既入我墨家,是要學我墨家的機關術的。等過些日子,你可以來尋老夫,且讓老夫看看你天賦如何,有無資質傳承我墨家機關術。”


    白止亦朗然一笑,他清雋俊秀的麵龐帶著幾分恭敬,向著班大師清聲道:“那,白止屆時就叨擾大師了。”


    班大師手捋長須,麵露微笑。他複又看向六指黑俠,道:“巨子,我看時候差不多了,就開始吧。”


    聞言,六指黑俠點點頭,他上前一步,站在眾人身前,雄渾的嗓音在內力的加幅下,響徹大廳:“今日,開天誌,召弟子入門。”


    “天下皆白,唯我獨黑。非攻墨門,兼愛眾生。”


    數百名弟子齊齊呼喝,高昂的聲音匯聚一處,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眾弟子拔出長劍,齊齊圍成一圈兒,口中高聲呼喊:“墨,墨,墨……”


    六指黑俠走入圓圈中間,他看一眼白止,又轉頭掃視全場,朗聲道:“今有弟子白止,品貌出眾,武功不凡,承我墨家誌向,入我墨家門楣。我以巨子名義,敕封其為墨家統領,請開天誌。”


    話音落,徐夫人帶著班大師徐夫子二人,齊齊向前三步,高聲道:“我等尊巨子號令。”


    場中,六指黑俠微微點頭,他目光看向白止,示意他上前說話。


    白止了然,正欲開口,場下一道怒喝傳來:


    “我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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