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穀市以東八十公裏。


    企業遠行隊的營地。


    遠處飄來的滾滾悶雷,讓來自東海岸的士兵們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駐足望向了西邊。


    “那是什麽聲音?”


    “打雷了?”


    “不像”


    “聽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炸了。”


    “奇怪了,我在曙光城的時候特意和西邊來的商隊打聽過,沒聽說附近哪兒在打仗啊。”


    士兵們竊竊私語著。


    營地中央,營帳的門口。


    站在隊長雲鬆的旁邊,後勤官赫丁神色略微緊張。經常走南闖北的他,對危險的直覺極為敏感。


    他很清楚,那聲音絕對不是打雷什麽的。


    “剛才那是核彈?”


    雲鬆的眉頭輕輕皺起。


    “不清楚。”


    核彈其實並沒有什麽可怕的,隻是一種性價比較高的武器而已,廢土上威力比它更大的武器比比皆是。


    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那聲音蘊藏的威力。


    根據他的經驗,其爆炸的當量至少也有十噸。


    不管那是不是核武器,這威力都足以讓他們警惕。


    然而奇怪的是,根據他們在曙光城調查到的情報,從清泉市往東直到落霞行省,應該再沒有其他地區強權才對。


    最多隻有一些零散分布的小幸存者聚居地。


    雖然人數不算少,但顯然不具備製造這等武器的能力。


    赫丁低聲說道。


    “我建議改變前進方向,在進入落霞行省之前,我們還是盡量避免參與地區衝突為好”


    雲鬆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嗯。”


    瑞穀市西北側。


    鋼鐵之心號正下方的營地。


    坐在營帳中的雷契爾,臉色陰沉如同帳篷外的雲。


    尤其當聽聞,自己帳下最得力的獵手維托戰死沙場,而且是屈辱地死在了敵人的火炮下之後,他更是憤怒地捏緊了拳頭。


    “這群東躲茜藏的臭蟲”


    等抓到了那些家夥,他發誓會用最殘酷的刑法折磨他們,直到他們流幹最後一滴血,再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時候,門簾掀開。


    走進帳篷的護衛行了個軍禮,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人,參謀部的軍官在外麵。”


    聽到這句話,雷契爾表情微微一僵,過了足有三五秒那麽久,才緩緩開口說道。


    “請他進來。”


    “是!”


    目送著那護衛轉身離開,沉吟良久的雷契爾輕歎一聲,緩緩鬆弛了繃緊的肩膀。


    降落傘沒有找到。


    那個半死不活的企業員工也給逃了。


    不止如此,自己這邊更是連續折損了兩支陸戰分隊,以及一支由三名覺醒者組成的偵查小隊。


    這時候參謀部派人過來,打算幹什麽已經不言而喻。


    門簾再次掀開。


    一名穿著筆挺製服的軍官從外麵走了進來。


    雷契爾注意到,眼前這位他白天時剛見過。


    不過與白天見到時不同的是,這軍官臉上的表情和神態,明顯嚴肅了許多。


    知道眼前這位多半是來問責的,雷契爾沒有說話,安靜地閉著嘴,等待著他開口發落。


    然而,令雷契爾意想不到是,他並沒有等到降職的處分。


    反而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安排


    “麥克倫將軍任命你擔任陸戰指揮,明天一早我們會向地麵部署更多兵力。”


    “截止到部署令撤銷為止,這支部隊將由你全權指揮。”


    聽到眼前軍官說的話,雷契爾的眼中頓時浮起了明顯的驚訝。


    似乎看出了他的驚訝,那參謀部的軍官繼續說道。


    “根據參謀部的判斷,我們正在追捕的企業員工,疑似已經與企業的援軍匯合。種種跡象表明,今晚伏擊我們巡邏隊的不明武裝正是企業的人!”


    “第29、31陸戰隊的損失不在你,是我們在地區情報上的缺失導致了這場意外。”


    “麥克倫艦長讓你好好表現,用仇人的鮮血洗刷這份恥辱,為今晚死去的弟兄複仇!”


    驚訝的神色從目光中收斂,雷契爾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


    “我會的。”


    “用你的行動去證明,艦長大人等待著你的消息。”


    扔下了這句話,那名參謀部的軍官沒有停留,幹淨利落地轉身離開了營帳。


    雙目筆直地盯著營帳的門簾。


    雷契爾握緊了雙拳,又緩緩地鬆開,眼神中閃爍著戰意,嘴裏反複咀嚼著那幾個字。


    仿佛要將它咬碎了咽下。


    “我會的!”


    沸騰的山火燒了一整晚,直到夜色褪去才逐漸熄滅。


    然而,軍團的怒火卻並未就此平息,兩支陸戰隊的覆滅讓鋼鐵之心號進入了最高級別的警戒。


    而那猶如雷霆一般的炮聲,也讓整個瑞穀市一帶的幸存者徹夜無眠。


    清晨時分。


    騷動遠未平息。


    鋼鐵之心號飛艇繼續向地麵投送軍備,部署規模已經達到了一整支千人隊,而正在修築中的陣地工事,更是按照三支千人隊的標準在施工。


    十數支陸戰分隊被派往東部郊區搜索,尋找那三個養著兩頭熊的女孩,以及昨晚向他們巡邏隊開火的迫擊炮陣地。


    根據逃回來的士兵報告,襲擊他們的至少是一支百人隊,並且配備有高度機械化的外骨骼。


    毫無疑問。


    那是企業的增援!


    不過麥克倫將軍並不擔心,就算是企業的增援又如何?


    一群軟弱的家夥而已。


    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陸戰指揮官雷契爾在飛艇參謀部的授意下,開始向周邊地區派出“武裝說客”。


    借著昨晚那一炮的餘威,正好向附近一帶的幸存者聚居地,傳達麥克倫將軍的旨意——


    要麽臣服。


    要麽滅亡!


    另一邊,瑞穀市東部。


    距離爆炸中心約莫五公裏遠的山區,風暴兵團的二十餘名玩家正在休整。


    此刻天還沒完全亮,遠處正是一片灰蒙蒙的微光。


    雖然有人提議可以在更遠一點兒的地方紮營,但泉水老哥卻說,看似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天亮之後,軍團大概率會派人向東搜索,但搜索的重點大概率不會放在爆炸區域的附近。


    更何況這裏地勢較高,視野開闊。


    就算遇到情況,也能及時轉移。


    連續三十多個小時的強行軍,完事兒之後又和軍團的巡邏隊幹了一架,就算人是鐵打的能抗住,他們身上的裝備也扛不住了。


    大多數玩家的外骨骼電量都已經告罄。


    所幸的是,尾巴的卡車上配了一台柴火發電機。


    卸下的外骨骼在卡車旁邊排起了長隊。


    卡卡羅特帶著幾個力量係玩家去了附近的森林砍樹,還有幾個敏捷係的玩家幫大家準備起了食物。


    肉肉帶著已經不會再醒來的泰迪去了附近的山上,打算找個食腐動物夠不著的地方把它埋了。


    尾巴和芝麻糊也陪著她去了。


    斯斯雖然也想跟著,但奈何傷得太重,隻能留在了營地裏。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她用車上的醫療工具給自己做了個小手術,取出了卡在身體裏的彈頭。


    由於操作不是很熟練,弄得滿地都是血,不過好在搗鼓了一陣之後,總歸還是有所收獲。


    “搞定!”


    看著夾在鑷子上那顆已經變形的子彈,斯斯長出了一口氣,隨手將它丟進了鋁盒,打算留個紀念。


    雖說體質係玩家的恢複速度遠超常人,但還不至於到變種人那種“傷口以肉眼可見速度愈合”的程度。


    簡單的包紮縫合,可以讓傷口好的更快一些,斯斯估摸著,明天這時候大概就能和夥伴們一起並肩作戰了。


    順手縫上了傷口,她拆了一盒新的繃帶換上,滿意地欣賞了一眼自己的傑作,隨後便返回了卡車旁邊。


    早飯還有一會兒才好,卡卡羅特一行人剛帶著柴火回來,給灶台和發電機用上。


    其他玩家則圍坐成了一圈,大多精疲力盡地打著哈欠。


    唯獨站在中間的泉水老哥,此刻正一臉精神抖擻地向大夥們兒們講著他的作戰計劃。


    “飛艇能儲存大量補給,但他們的補給畢竟不是無限的!數千規模的部隊,不說每天得炫多少飯,光是拉的屎都能裝一車!”


    我最黑嚷嚷了句:“臥槽,你特麽能不能不要在飯前提這個?”


    泉水指揮官笑著說。


    “隻是舉個例子!”


    “鋼鐵之心號已經扔下錨鏈,如果做好了以月為單位逗留的打算,他們必定會就地搜集物資,並盡可能從當地獲取補給——不管是付出第納爾收買,還是用武力強迫。”


    “而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目光炯炯地看著眾玩家,他繼續說道。


    “我們需要區分,哪些是被他們收買的人,哪些是被他們脅迫的人,然後拉攏其中能拉攏的那一部分!”


    斯斯思忖了一會兒說道。


    “可是敢反抗軍團的幸存者聚居地有多少呢?”


    泉水指揮官微笑著說道。


    “我們不需要他們旗幟鮮明地反抗,硬仗可以我們去打。”


    “我們隻需要他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我們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就足夠了!”


    哪怕隻是告訴他們,軍團巡邏隊的位置。


    哪怕隻是提醒他們征收物資的車隊什麽時候來。


    戰地佬的眼中浮起一絲恍然。


    “我懂了,打遊擊對不對?”


    “正解!”


    泉水指揮官目光讚許地點了下頭,繼續說道。


    “軍團的人大概率會白天去和附近的幸存者聚居地接觸,那我們就和他們反著來,晚上去!”


    “一會兒大家吃完飯,先下線回個狀態,具體的作戰方案咱們到群裏接著聊。”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斯斯,笑著說道。


    “好兄弟,可以麻煩守個屍嗎?”


    斯斯莞爾道。


    “小事情,不麻煩,我和阿尾會幫忙看著的。”


    她剛才在卡車上躺了會兒,疲勞值已經降下去了,現在還不是很困,等一會兒尾巴她們回來了換著睡一會兒就是了。


    泉水抱了下拳,笑著說。


    “嗯!那就拜托了!”


    隨泉水老哥一同抵達瑞穀市的玩家,大多都是全職玩家。


    即便有幾個不是全職,也都是時間比較自由的那種,否則也不可能打出連續三十幾個小時長途奔襲的騷操作。


    飽餐一頓之後,大家約定好上線的時間,然後便找了個不礙事兒的地方一躺,登出了遊戲。


    至於裝備和遊戲角色,有斯斯幫忙看著。


    白熊騎士團的眾人本來就是風暴兵團的成員,大家更是好幾個版本前就在一起玩耍的隊友,自然也不存在什麽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下線之後。


    泉水指揮官在風暴兵團的公會群裏的艾特了全體成員,把和自己率先抵達的二十餘名小隊員分成了三組。


    a組主要由敏捷係和感知係玩家構成,負責偵查附近一帶的地形,b組主要由能和npc簡單交流的玩家組成,負責搜集附近一帶幸存者聚居地的信息。


    至於c組則由戰地氣氛組等等幾個喜歡剛槍的玩家組成,繼續向西前進,負責搜索並襲擊軍團的巡邏隊。


    殺傷多少人不是關鍵。


    主要是通過頻繁的騷擾,在戰略上擾亂敵方的視線,使其對己方的位置、人數產生誤判。


    至於搜索79號避難所入口的任務,泉水打算等上線之後,交給尾巴她們去做。


    一方麵是他感覺尾巴對尋寶這種事情似乎很感興趣,另一方麵是考慮到她們沒帶高級裝備,高頻率的機動作戰會比較吃力。


    這遊戲穿著外骨骼和不穿外骨骼,完全是兩種打法。


    與能力無關,純粹是合適與否的問題。


    當清晨的陽光灑在河穀行省的大地,遠在清泉市三環線邊緣的巨石城,此刻正是一片寧靜祥和。


    400mm的主炮威力再大,衝擊波也絕不可能吹到這兒。


    除非——


    有人打算給它添把火。


    “號外!”


    奔跑在巨石城的大街小巷,拎著帆布包的報童,將臨時加印的報紙,送去了和幸存者日報有合作的酒館、雜貨鋪,同時也塞進了客戶的櫥窗、門縫。


    臨時加印的報紙隻有一頁。


    而印在報紙上的照片,則是早上剛出的那期報紙頭條的延續。


    巨大的彈坑印在山坳中,毀天滅地的衝擊波橫掃了整片森林,那火紅色的烈焰宛如沸騰的蘑菇雲。


    照片的下麵,更是配了一行耐人尋味的文字——


    鋼鐵之心的400mm主炮!隻需六發便足以夷平整個外城!


    這當然是誇張的比喻。


    然而這麽一比較,本來對威力沒什麽概念的吃瓜群眾們,瞬間意識到這玩意兒的威力有多恐怖了。


    灰鬆鼠服裝店。


    坐在櫃台後麵的席爾翹著椅子,毛茸茸的手臂擱在高聳的肚腩上,手中正握著一份還熱乎著的報紙。


    他訂購幸存者日報的原因很簡單,主要是想看看廣告,了解下最近曙光城那邊又有什麽新的潮流款式。


    不過上麵偶爾刊登的新聞,也很讓他感興趣就是了。


    豪斯先生的廣播雖然讓人精神亢奮,但那家夥的嗓音就像精神葉一樣,隻有提神的功效,除此之外毫無營養。


    幸存者日報就不同了,消息五花八門,除了巨石城發生的事情,偶爾還會報道外麵世界的新聞。


    “瑞穀市,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聽到席爾的低聲嘟囔,正在他店裏挑挑選選的老朋友羅博,隨口回了句說道。


    “你當然聽說過,那裏是河穀行省的東南角,南部走廊的西大門,路過巨石城的商隊大多會路過那兒。”


    “對,就是那裏!”


    席爾的眼中浮起一抹驚訝,從椅子上坐直了起來,“真是稀奇了,軍團居然跑那兒去了他們不該在北邊找大裂穀的麻煩嗎?”


    “軍團?!”


    磨蹭著“藝術品”的食指停了下來,羅博從假人模特的腿上挪開了視線,回頭看向坐在櫃台後麵的席爾,不禁問道。


    “你在說什麽蠢話,軍團來這兒幹什麽?”


    他經營著巨石城最知名的酒吧夜之女王,那兒不但是遠近聞名的銷金窟,更是魚龍混雜的情報集散地。


    不隻是內城的貴族會來他這兒找樂子,發了財的傭兵也很樂意把籌碼貢獻給他。


    除了海盜灣酒吧的白鯊,沒有人比他的消息更靈通。


    “今天早上的事,你瞧瞧。”


    席爾將手中的報紙,和剛送到號外,一起塞給了自己的老朋友,“這照片總歸不是假的吧?”


    一把接過報紙,羅博匆匆掃了一眼,眼睛很快瞪大成了兩枚籌碼。


    “鋼鐵之心號?!等等,我好像聽說過這家夥!”


    席爾奇怪地看著他。


    “你從哪兒聽說的?”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羅博語速飛快地說道。


    “從西邊來的商隊!就兩個月前的事兒!他們說,軍團在夕陽落下的那片綠洲落腳,他們的頭頂上漂浮著一艘鋼鐵堡壘媽的,老子還以為那家夥在吹牛逼!”


    焚毀一切的400mm主炮


    這口徑都能把他人給塞進去了!


    想象著那畫麵,羅博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他實在無法進一步去想,這艘大家夥飛到家門口的樣子。


    “別太擔心了,城主大人肯定不會讓它飛到我們這兒。”看著這家夥誇張的反應,席爾表情有些古怪,但還是安慰地說道。


    “那可不好說去年,不知道是軍團還是企業,在北邊的榆木區扔了一枚核彈,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了。”羅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但願有人能管管這事兒。


    對了,北邊不是有一群愛管閑事兒的家夥嗎?


    西洲市距離這兒也差不多一百多公裏,瑞穀市可能稍微遠一點,但也不算很遠。


    巨石城好歹還有個巨壁,巨壁上安裝了大量的固定武器,而那些人可什麽都沒有,還種了大一片田,總歸會做些什麽的吧?


    比起討人嫌的軍團,當然還是鄉巴佬們更可愛點兒。


    羅博的臉上不禁浮起了一絲愁緒。


    他們能打贏嗎?


    產生類似擔憂的不隻是羅博一個人。


    幾乎絕大多數手握幸存者日報的廢土客,都產生了和他幾乎一樣的想法。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意北郊那群鄉巴佬的死活。


    但他們可不會天真的認為,鋼鐵之心號的射程就差那麽十幾公裏,又恰好地放過了自己。


    此刻,巨石城的市政廳正是一片忙碌。


    市政廳的廳長杜隆已經連著召開了三場會,不但找來了銀行的人,還召見了幸存者日報報社的社長。


    雖不能說亂成了一團,但至少是慌得一批。


    和那些普通的居民不同。


    他們擔心的不隻是幸存者聚居地的安全,更擔心的是那剛借出去的兩億枚籌碼!


    兩億是什麽概念?


    巨石城外城大概有五十多萬居民,不考慮傭兵和做買賣的行商,人均收入大概100枚籌碼。


    換而言之,巨石城全體勞工把螺絲打冒煙了,也得三四個月才能賺到這麽多錢!


    是的,這些錢不在聯盟的手上,而是放在巨石城銀行的監管賬戶裏。但問題是,聯盟已經拿著這些籌碼,向他們的工廠、商隊下了訂單!


    整個巨石城幾乎所有工廠,都在忙著貸款、招工、擴產,為那兩億枚籌碼忙前忙後。


    工業的爐火熊熊燃燒,如此盛況從未有過!


    無論是巨石城銀行還是市政廳,已經嚐到一點點甜頭的他們,都不願看到“經濟複蘇”的苗頭被掐滅。


    這種事情決不能發生!


    “耶格那個蠢貨,居然提議終止貸款,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可能說停就停!得虧廳長先生站在我這邊”


    開了一整天的會,墨爾文帶著滿身的疲憊地回到豪宅,一邊將外套遞給夫人,一邊絮絮不停地抱怨。


    為了那些欠他錢的窮鬼能順利還上錢,他每天都操碎了心。


    接過外套的夫人給了他一個吻,柔聲安慰道。


    “你可能需要休息幾天。”


    “親愛的,我也想,但麻煩事兒有一堆”


    墨爾文歎了口氣,坐在了鬆軟的沙發上。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茶幾上的報紙,原本舒展了幾分的眉毛,頓時又扭在了一起。


    “幸存者日報我們家也訂這東西了嗎?”


    伸手揉了揉眉心,墨爾文現在看到這報紙就頭疼。


    “是我訂的,我從上麵看到了好多好多沒見過的東西,比如營養膏,聽說是廢土客的食物”坐到了父親的旁邊,艾麗莎好奇地眨了眨眼說道,“我們可以買一點嗎?我想看看它是什麽樣的。”


    “你不會對那東西感興趣,那東西就像就像發酵的嘔吐物一樣,隻比難以下咽的樹皮好一點點。”墨爾文思索了一個形象的比喻。


    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應該能打消女兒的好奇心。


    艾麗莎:“樹皮?”


    “嗯,如果懶惰到一枚籌碼都掏不出來,就隻能啃那玩意兒了。不過營養膏已經夠便宜,通常一公斤隻賣我說這些幹什麽,”墨爾文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寵溺地說道,“你不需要了解這些。”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搬去了內城,一個跟著靠譜的商隊去了東海岸遊曆,另外兩個女兒已經成家,心頭肉就剩這麽一塊兒了。


    夫人皺起了眉頭。


    “可別把那東西帶到家裏。”


    “我知道,”摟著夫人的肩膀,墨爾文陪著笑說道,“我隻是給我們的小女兒科普一些”


    “一些沒必要的知識,”夫人盯著自己的丈夫,語氣略微責怪,“你太寵著艾麗莎了,我向來不讚同她訂那種報紙,明明家裏的書房裏有那麽多藏書,為什麽要去看一群廢土客們寫的粗鄙文字。”


    墨爾文幹笑了聲。


    “我會勸勸她的。”


    他其實也不太喜歡幸存者日報,主要是不認為那些“非專業人士”能寫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雖然他的辦公室有訂閱,但也隻是讓秘書幫他瞧瞧。


    不過這一次,幸存者日報的頭條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軍團的飛艇都開到河穀行省了,如果不是那個從隔壁省跑來這兒寫文章的怪胎,他們八成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


    就像上次開拓者號來這兒的時候一樣,戰術核彈都炸了一枚,他們那位尊敬的城主大人,才姍姍來遲地派人過去瞧了一眼。


    艾麗莎盯著父親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說道。


    “其實您知道的,我們不可能真正孤立在廢土之外,繁榮的理想城令人羨慕,但我們畢竟不是他們。”


    墨爾文驚訝地看著女兒,很意外從她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這句話?”


    “報紙上,不過我覺得它說的挺有道理。”


    看著抬頭望著自己的女兒,墨爾文思索了片刻說道。


    “沒錯,不止我知道,杜隆也知道,甚至就連耶格那個那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叔叔也知道,但這其中有很多很多複雜的緣由,這個問題已經由來已久了。”


    艾麗莎眨了眨眼。


    “既然由來已久,為什麽不從現在開始改變呢?”


    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瓜,墨爾文感到有趣的笑了笑,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因為能力有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工作,爸爸能做的僅僅是讓你們過上稍微好點兒的生活,不必和那些廢土客們一樣,為明天的午餐出賣靈魂,為了一瓶兌水的啤酒大打出手。”


    他不打算打破兩個世紀以來的默契。


    巨石城繁榮的根源和理想城一樣,畢竟他們走得就是企業的路,隻是稍作了些改良。


    他們有著強大的武裝力量,和企業一樣不參合廢土上的破事兒,隻確保別人不來自己家裏搗亂。


    整個河穀行省南部乃至隔壁錦川行省的幸存者聚居地,無論是奴隸主還是行商,都將他們視作榜樣。


    就如同他們仰視著東海岸的烏托邦一樣。


    然而現在,麻煩終歸還是找上了門。


    軍團的飛艇已經飛到了家門口,那些鼻梁隆起的家夥和傳聞中一樣野蠻、粗魯,並且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他們的獠牙。


    他毫不懷疑,那些人一定會覬覦巨石城的繁榮。


    想到這裏,墨爾文感到了一絲深深的無力。


    即使是這座城市最富有的人,他也沒有辦法說服偉大的城主派出軍隊,為大夥兒們的利益去做些什麽。


    畢竟說穿了,他也隻是個規則的受益者。


    而那位大人,才是定下規則的人。


    那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的男人,比他認識的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冷漠,頑固,且難以捉摸。


    墨爾文不禁開始幻想。


    要是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能替他們擋住那個麻煩,或者將那艘飛艇給趕走就好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兩全其美或者說瘋狂的念頭,忽然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


    既然借那些藍外套們一筆錢就能救活那些瀕臨倒閉的工廠,為什麽不再借給他們一筆軍費,慫恿他們去打仗呢?


    那艘飛艇


    應該挺值錢的吧?


    而且以他們的爛好人的個性,看到了當地那些麵黃肌瘦的幸存者,肯定沒法放著他們不管,到時候又要給他們修路蓋房子。


    “瑞穀市,南部走廊的西出口那兒的潛力可比西洲市大多了。”


    嘴裏輕聲念叨著,墨爾文的眼睛越來越亮,忽然神色振奮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爸爸?”艾麗莎歪了下頭,不明白他怎麽了。


    墨爾文哈哈笑著,高興地恨不得把女兒抱起來親一口。


    “我的艾麗莎,你說的太對了,我們確實需要一點小小的改變”


    “至少,需要做一點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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