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列的氣意上,沾染了一絲鋒芒,還有一種無法遮掩的朝氣。


    與同輩之人同台爭鋒,讓他的眼界心境,發生了些許改變,不至於到天翻地覆的程度,但像是添入了一股新的水流般,衝洗了一些之前的陳舊。


    “藥廬長老的高足?若是你選擇,我不想淘汰你的。”


    周列的對手是一個青衣少年,他的資質不差,修為堪堪達到了煉氣九層的境界。


    這一次,藥廬資助外門大比的力度很大,他因此受益,對藥廬長老,有些許感激。


    周列是藥廬長老的徒弟,他寧願淘汰了旁人,也不願意讓其落敗。


    可是沒法子,遭遇到了,總歸是有一人要淘汰的。


    他能做的,最多就是下手輕些,讓周列體麵的下場。


    “相差一個小境界,雖然是一個問題,但我不會灰心的。”


    周列事事以陳生為人生準則,遇事自有計較,道:“老師當年也嚐試過,並且成功了。”


    就他所知,老師當年打平過一個,高了一個小境界的煉氣境修士。


    老師能做到的事,他當徒弟的,也得努力去完成。


    “越級而戰,那是萬中無一的。”


    青衣少年輕笑,越級而戰這個詞,聽得多了,就以為是極為簡單的事情,實則很難,那是天才的領域。


    他們這些人,可算不得天才,同階殺伐,都無有絕對的把握,何談其它。


    周列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當真遇到了,也不得不碰一下了,即便不成,也是盡力了。


    轟。


    他沒有藏拙,也沒有這個條件,一出手就是煉氣八層的巔峰戰力,雙手結印,施展出一道火法。


    鬥法台上,複雜的光紋交織而去,勾動虛空的靈氣,刹那間燃燒起了洶洶的火焰。


    周列如號令火焰的神靈,心念一動,騰蛇亂起,麒麟走獸,呼嘯而過,直衝敵手門麵而去。


    “不愧是煉丹師。”


    青衣少年讚歎一聲,周列對於火焰的操持,在煉氣境修士中難有比肩的了。


    這是煉丹師的優勢,煉丹之時,爐內瞬息萬變,自然一手控火之術,極為精妙。


    他站定不動,麵色平靜,戰鬥和煉丹是兩個不同的領域。


    這火,傷他不得。


    青衣少年兩指並舉,做劍狀,連連斬下,雄厚的法力催成的銳意劍氣,將奔襲而來的火獸,盡數斬殺了。


    繼而,他手上化劍做印,蹲伏下來,一寸寸的壓了下去。


    整個過程中,很是緩慢,仿佛他手上的印訣,重若千鈞,無法立時推動般。


    砰!


    一兩個呼吸後,他終是印訣觸地,猛然間一下劇震,像是三山五嶽崩潰了般,一種驚天動地的波動,向外波及。


    鬥法台上,烙印著的防護陣紋,閃爍個不停,一條條的陣紋顯化,吸納洶湧的破壞力。


    生生不息的火焰,被削了一層又一層,風波一過,徹底的熄滅了。


    “還是早些送你下去的好。”


    青衣少年一印之威,霸道無比,做完之後,他蹲伏之勢一改,如真龍衝殺出去,手上一動,多出了一口大戟。


    虛影晃動,不見人跡。


    周列眼中,唯有那一口大戟了,黑漆漆的,深沉厚重,充塞了他的眼中世界,像是龐大到無比黑龍般,展露一鱗半爪,就是遮天之勢。


    他沒有遲疑,祭出了玄策爐,多年蘊養,這口法器和他氣意想通,落在頭頂,垂落下磅礴火光,定住虛空,護持肉身。


    砰!


    大戟砸落,煉丹爐震顫,虛空朦朦,一股股狂暴的天地靈氣,使勁的刮著。


    見到攻伐被攔下,青衣少年越發得勁,隻要周列有護持,他就能不怕將人打壞了。


    於是……


    鬥法台上,一個少年持著大戟,如敲擊著大鼓般,連連敲擊在了煉丹爐上。


    “境界之差,真是恐怖。”


    周列咬緊牙關,法力打在玄策爐上,勉勵維持著不敗的局勢。


    他也知道,這樣是不行的。


    所以,他在煉丹爐中,生起暗火,絲絲縷縷的恐怖的術法氣息,縈繞交織,化作了一隻小小的鳥雀。


    曆時十幾個呼吸,鳥雀衝出了煉丹爐,雙翅一展,翎羽延伸大放到兩丈長,化作為焚天的神鳥,朝著青衣少年殺去。


    “終究是藥廬長老的弟子。”


    見狀,青衣少年的眼中,顯露出認真之色,這一道攻伐,凝結了控火之術和火法的精髓,威能極強,已經能傷害到煉氣九層的修士了。


    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腹部內如雷鳴閃爍,體表上遊走玄光,氣息一下高漲到天上去了。


    隨即……


    他口中一吐,氣息下跌,卻是有一團恐怖的玄陰水雷飛出。


    剛顯露虛空,就令得天象大變,混亂漆黑中,一口將焚天的神鳥給吞了。


    頃刻間,玄陰水雷撐不住,轟然炸開,卻是合了青衣少年的心意,將周列波及著,掃出鬥法台。


    “輸了……”


    周列狼狽的站起身來,看了一下鬥法台,想再去看一眼觀戰的高台的,但忍住了,微微低著頭,朝外走去。


    他沒看到的是,高台上的他的老師,一直在關注著他的。


    “想清楚了,伱的人生,才會更好。”


    陳生眼神平淡,讓周列參與到這場外門大比中,不為別的,隻是想磨礪一下徒弟而已。


    周列很好,但似乎身上總是擱著什麽,不得自在。


    讓他與同代之人接觸,見識到他人的風貌,或許能有所感悟吧。


    這一次,周列沒回藥廬,他也不知道去往哪裏,走著走著,遊蕩到了朱霞峰上的清淨小院。


    這是老師最初居住的地方,特意留了下來的,後續無人住進來。


    他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四處看看,想要知道究竟怎麽樣,才能做到如老師般厲害。


    “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周列知道自己是有問題的,身心都讓無形的枷鎖給束縛住了,而枷鎖的來由,是他自己給自己套上去的。


    在外人眼中,他是一階煉丹師,藥廬長老的弟子,地位尊崇,呼風喚雨的。


    可他心裏頭知道,他隻是一個幸運兒。


    能被老師選中,不是因為有超然的天賦,也不是因為有一顆堅不可摧的道心,而是一道舊年家祖留下的情誼,方才讓他有今天的成就。


    為了能夠匹配上這份機緣,他事事以老師為準則,在丹道上不敢有一刻的放鬆,就怕讓外人說上一句,他啥也不是。


    盡管老師,是不大在意的,也似是覺察到了什麽,讓他放開自我。


    “讓他們知道,大概會啐我一臉吧。”


    外門大比上,周列見識到了,一個外門弟子真正的現況,那就是挺慘的。


    修煉資源,極其匱乏,什麽都得去爭。


    功法丹藥,通通沒有,自生自滅的,唯一拚搏的途徑,就是一個有為殿,靠著賺取貢獻點。


    而這些,從來不是他用去思考的。


    他在意的,是心靈上的東西,不是物質層次的。


    這種吃飽了撐的多想,讓他覺得自己有時候確實太過的矯情和扭捏了。


    同輩的人,一窮二白的,都敢去闖。


    相比之下,他的起點已經夠高了。


    “或許,沒什麽可怕的。”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這麽一句話。


    周列喊了一聲,聲音漸漸的,變得堅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該是到了扔掉的時候了。


    輕裝上陣,在高高的平台上,化身意氣少年,去拚搏一番。


    龍行殿。


    “老師,我輸了。”


    周列回來了,他的臉上,還是有羞愧之色,畢竟輸了,落了老師的臉麵。


    但好在,他的眼神不再躲躲閃閃的,能夠正視內心,似乎卸下了些東西,透著輕鬆之意。


    “嗯。”


    陳生麵上不顯,但心裏頭還是很高興的。


    周列是個尊師重道的人,他很喜歡,也希望對方能在長生路上,走得遠些。


    “我想外出曆練一趟。”


    站了一會,周列終是將打算說出,他想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像個普通的外門弟子般,靠著自己出門去,磨礪道心。


    “好。”


    陳生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他從不幹涉他人的意誌,最多就是給予一個老師的建議,修行終究是靠個人的。


    周列想要遠行,磨礪己身,如雛鳥高飛,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該帶的,都帶上,遇上搞不定的事,可不能強撐,寫上一封書信過來就好了。”


    修仙界是很殘酷的,周列外出,勢必會遭遇很多危險的事情。


    綠珠會為此心憂,但這是周列個人的選擇,她不會去阻攔,隻是叮囑,一切小心為上。


    “師娘,我知道的。”


    周列不舍道。


    龍行殿承載他生活的一切,老師和師娘是他最為重要的人,恩同再造,他外出曆練,會時常想念這裏的。


    ……


    築基之後,陳生讓外門大比之事牽扯了心力,此時抽身出來,卻是將眸光落下了藥廬。


    也該是又一輪,調整藥廬的人事構架了。


    明日議事。


    他的命令,在藥廬十二殿同傳,所有的煉丹師都受到了消息,不敢怠慢。


    這是陳生築基後,第一次的議事,意義非凡。


    按照著築基境的壽元推算,藥廬至少要在這位的統管下,一百多年。


    他們在這一百多年內,是怎樣的前途,此次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次日。


    時間到了。


    陳生沒去議事廳,而是來到了案桌前,坐了下去,拿起堆疊的文書觀看。


    又是月初,該處理些內部的事宜了。


    “養心峰三百顆清閣丹,外加五百顆嗜血丹。”


    “白玉峰一千凝氣丹,三百腦神丹。”


    “執法殿一千五百顆養氣丹,五百凝血丹。”


    “內門長冥峰,五百凝氣丹,五百補闕丹。”


    ……


    都是些普通的各脈文書,陳生已經駕重就輕了,隨手劃分,三兩下就處理掉了。


    接下來,才是一些真正值得處理的事情。


    “煉丹師蕭道風勾結內門,意圖染指藥廬。”


    陳生看到了這份文書,有些樂了,看了一下背後的名印,果然是“齊落”。


    隨著他的遲遲不突破築基,年歲漸大,藥廬的權柄就有些動蕩了。


    像是古時候的君王般,年老力衰,神智混沌,就算還坐在那個位置上,底下的臣子也不安分了。


    蕭道風他記得,是藥廬中的老資曆,輩分很大,如齊落這等後起之秀,雖然煉丹技藝差不多,但還是被壓了半個頭。


    藥廬的事牽扯到內門,是在他上位後,借著沈老打下的底子,徐徐圖謀,幾十年發展,將基本盤擴大了許多,惹人眼紅了。


    雖然兩家是同一脈,但陳生是藥廬的執掌者,自然不願旁人插手進來。


    這些年來,內門煉藥堂的手,多次摸伸過來,都讓他打掉了。


    事實是,煉藥堂賊心不死,見他衰老,就起了算計,打算扶持他人,再進一步,將藥廬的渠道等給吞沒了。


    這份文書,讓他給放起來了。


    抽屜一開,都是齊落的。


    這年輕人,心中有股赤忱之意,從幾年前,覺察到了蕭道風的野心後,每隔一年半載的,就會寫份文書表露擔憂等。


    雖然,他都壓下去了,但卻毫不氣餒,一直都寫有文書,堅持不懈的。


    “四九城驚霄商會在四月九號,拍賣一份二階煉丹師的傳承,有興趣可以去看一下。”


    最後一份文書,則是沈老發來的。


    突破了築基境後,二階煉丹師的道路,藥廬傳承很少,陳生就寫信給了沈老,跟老前輩取取經。


    沈老也沒藏著,一直多有解惑。


    這次,傳來這麽一道消息,想來是覺得他可能會感興趣。


    “四九城,那到時走一趟。”


    陳生隨意道。


    他執掌藥廬,拿下這麽一份傳承,還是很容易的。


    議事廳。


    藥廬十二殿的煉丹師,齊聚一堂,粗略數去,有五六十人,算得上繁榮興盛了。


    時間一點點的走去,已經延後了半個時辰了,還未開始。


    很多煉丹師都意識到了什麽,眼觀鼻,鼻觀口,靜坐不動,免得失了儀態。


    如此,再過了小半個時辰。


    “長老怎麽還不來?”


    一個頭發花白,衣袍得體,肌膚如玉的老人坐不住了,眸光四轉,終是說出了話來。


    很多煉丹師朝他看來,卻沒回應。


    唯有一個青年煉丹師,眼睛澄澈如碧水,劍眉淩厲,朝著他挑了挑。


    “蕭丹師,你急什麽,長老不來,就等著唄。”


    齊落不是一個鋒芒內斂的人,他看不慣的東西,就一定要說,道:“還是說,你有別的什麽心思。”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似是而非的,很難不讓人往陰翳的方向想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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