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曆一翻,轉眼便是乾道六年。


    三十夜守歲,楊家村的楊姓人遵著陝關習俗,家家戶戶蒸了糕餅製了饃饃,黃家自然也不例外,隻是哪怕一家人當真睜著眼皮守了一夜,也沒等著黃二杆子回家。


    當然,楊老爹同樣沒回,還有楊亭、楊恭、潘虎他們,而村中其他參加“趕魚”的村民早早就在十月底已經返回了。


    初一早上黃母也不補覺,早早便去尋了楊母一道上禹王廟進香,順帶著把楊三娘、楊軒還有楊小七全都帶上,倒是黃昊因為鐵坊的事情還走不開,便也老實的呆在家中補覺。


    黃昊一覺睡到了近午,起來熱了碗疙瘩湯當做晌食之後,便也起身往鐵坊行去。


    因為年節的關係,楊義倒也做主給鐵坊的學徒們都放了三天假,不過緊著煉鐵爐子不能輕易熄火的規矩,最終還是安排了一個輪替班組值守,黃昊倒是記得清楚,昨個下午值守的是小錘,今日一早該也是換做大錘,下午便是他了。


    卻說黃昊一路走著,一路也計劃著今日自己要做的事情,林林總總倒也不少,不過今日怎說也是年節,真要開爐打鐵就有些不近人情,所以還是計劃搞一些衛生整理的工作,也叫大夥落個輕鬆。


    走著走著,黃昊的思緒倒也飄飛,待他走出了村子遠遠看到了立於河灘上的鐵坊之後,倒也有些恍惚起來,開始回憶自己當初是為什麽要弄出鐵坊這麽個事物來。使勁的想了想,黃昊這也才回憶起自己原先想的是造槍用以自保,然後造槍須得用好鋼,這才先從煉鋼開始搞事情。


    誰想到這一來二去,兩個多月的時間用掉,鐵坊倒是真搞起來了,可造槍這事兒還沒半點譜。想了想黃昊倒也忍著不笑,之所以拖了這麽久,也是因為一個懶字沒跑,他總是想等著嶽父楊老爹回來,想著以楊老爹的手藝,卷打鋼管應該不成問題,結果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有關於造槍這事,黃昊實際早有腹案,他想出的解決方案倒也簡單,具體分為四大體係:分別是圓形銅殼彈、轉輪式槍機,燧石擊發和匝式槍管。


    首先來說匝式槍管,這後世要獲得無縫管,采用的技術大致有冷熱軋鋼法、冷拔法和鑄造法四種,可經過這月餘他埋頭在鐵坊裏搞研究,發現這幾種方法在如今的大宋短期內都顯然無法實現,所以要製造槍管還是得走眾多穿越者的老路,搞出匝式槍管來。


    所謂匝式槍管,其實也就是采用鋼胚進行卷打,然後在卷打成型的槍管上套上鋼匝以保證氣密性,明朝初葉有相當一部分軍製手銃(手槍)就采用的這種匝式槍管的鑄造方法。到了中葉之後,隨著舶來的火繩槍和燧發槍的製造技術日漸成熟,這種匝式槍管的鑄造方法也才被迅速淘汰。


    相對來說,由於是鋼坯卷打,槍管的管壁很難做到光滑如一,再加上管壁的厚薄也非人力可以精確控製,所以匝式槍管算起來隻能是先解決有無的問題。


    至於轉輪式槍機說起來倒也簡單,也就要完全照搬左輪手槍的原理,直接跳過什麽火繩槍和燧發槍上彈裝彈的大坑。說實話,在後世時黃昊不但自己寫書,也愛看同類型的小說,可最叫他深惡痛絕的是一些作者偏偏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都開了金手指搞了黑科技了,可偏偏就還要回頭照著科技書來爬,非得從火繩槍往燧發槍去推進。


    然後用老多的筆墨去描述主角或者配角們如何在激昂的手鼓聲中,按部就班的用牙齒咬開紙彈殼子,然後就跟撒胡椒麵似得先撒點在火槍的引藥池裏,然後蓋上火門再把餘下的火藥倒進槍管,跟著用通條把槍管裏的火藥搗實什麽的,最後才是排隊槍斃,打一槍要花上好幾十秒的時間用來裝彈。


    非得搞出這麽多的步驟,有意思麽?


    就不能直接繞過這些彎路,直接就給他們上轉輪式槍機不行麽?一次更換彈輪就可以換上六發或者八發子彈!也別用什麽火繩了,直接上燧石行不行?


    再來就是子彈為什麽還走老路,非得分成火藥和彈頭來裝填,直接可以搞成銅殼彈藥也就是了!


    所以黃昊設計的銅殼彈,大致將彈殼分為兩個部分,彈體依舊如後世標準那樣分成裝藥腔和彈頭,另外也就是底火這邊則有微小的改變,雷汞這種發射藥就目前來說還搞不出來,不過可以將彈藥的底部用桐油紙封裝,以硬式引線穿過分割層的小孔連接裝藥腔,要擊發的時候隻要撥動轉輪上彈,將子彈推到槍膛擊發位置的時候,就會有一根懸勾專門設計用來捅開桐油紙,將底部的引藥泄露出來,然後隻要扣動扳機使擊錘上的燧石砸下點燃引藥也就成了。


    雖然圓形彈殼的衝壓技術屬於高級技術,需要用到圓周率、膨脹係數等等的理論知識,但就目前而言這個技術門檻對於黃昊而言還不存在,高低也就是一整套手工衝壓機活兒:一部鐵軸軋機用來冷軋薄銅片、一部銅片衝殼機用來製外殼,一部底殼封裝機用來將底殼和外殼封裝,最後還要一部套頭機用來套上筍型米尼彈。


    有關這一切的技術原理,黃昊在後世時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不說,各種講解原理的視頻更是看了無數,根本就不用他動腦子別出心裁搞事情,照著人家的設計複刻也就成了。


    不過,想得再好也得實際動手造出來才能算數,然後黃昊也就卡在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就是不回家的這個問題上。


    卻也說黃昊算著時間來到鐵坊交接班,換班之後便也領著他組中的兩個外姓和兩個楊姓後生幹起了打掃清潔的活兒,莫約幹到了未時末,算著已經把鐵坊清理的大半,正要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卻見著一個相熟的後生跌跌撞撞從村裏跑了過來,一見黃昊便急道:“黃大,你快快回家!城裏的來了個都頭,把你娘給氣得昏死過去了!”


    黃昊覺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火速往家裏趕,剛走到也就瞧見家門口已經圍上了不少人,撥開人群往裏一瞧,便也瞧見黃母此時已然躺在地上,楊三娘正將她抱在懷裏哭泣,而三個身穿官服的公人正滿臉無奈的被村人圍著不敢離開。


    “黃大,你可來了!”瞧著黃昊回來,一旁的鄰居忙也出聲,黃昊先去瞧了一眼黃母,發現她雖是雙目緊閉臉色難看,但呼吸還算平穩,便也起身往那三個公人迎了上去,叉手道:“幾位官差大哥,不知來我家卻有何事?”


    三人當中領頭之人穿的是一聲皂服,腰上還別著把製式樸刀,聞言便也從懷裏摸出塊腰牌往黃昊麵前一晃,喝道:“某是華容縣中鄉勇都頭戴大全,如今聽了縣令大人的調遣,特來村中核實一事,這楊家村中有個叫黃二杆子的木匠,可是你爹?”


    黃昊聽來發愣,但也馬上答道:“正是家父,不知家父這是犯了什麽禍事?”


    戴大全便也直話直說道:“要說是禍事,卻也不差!臘月時嶽州兵馬都監何魁率軍攻打墨山島上的水寇營寨,繳獲戰船一十三艏,俘得水賊二百餘人,救下匠人百餘,你爹便在其中。”


    這話一聽,周圍的村人便是轟然大叫出聲,黃昊當即心中一動,便也大聲道:“家父本是木匠,向來老實本分,在村人之中口碑甚好,定然絕非水賊!”


    戴大全卻是無奈攤手道:“便是木匠,卻也有從賊之嫌啊!也罷!我等今日隻是奉命前來核查,刑名偵緝之事也非我等幹係,便算是順道與你個消息,如今嶽州已經將我華容縣中籍貫之人發來,不日便到,你等且自把握就是了!某等走也!”


    “都頭且慢!”這話一聽,黃昊倒也覺得這戴大全為人不差,想想便將他喚住,然後急忙轉身進屋翻找了些錢財出來,然後取了個布袋,放進去三貫銅錢和二兩碎銀,便也急忙出門來拉了戴大全讓開人群,將布袋塞進他手中道:“都頭今日之恩,黃大無以為報,些許銀錢且教都頭拿去吃酒。”


    戴大全到沒想到黃昊這個看起來很是年輕的後生居然這般會做人,接過布袋後很是驚訝,打開一看發現又是銅錢又是碎銀,合起來怕是有五貫還多,這可是一大筆錢了,比一些大戶人家還要懂事,當真是被驚著了,而黃昊也趁著這戴大全被一袋子錢給驚住的時候,趁熱打鐵道:“都頭,這些銀錢乃是小子家中所有,隻求都頭一事。”


    “好說!”這戴大全倒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黃昊拿出這許多錢來想要求的是什麽事情,想想之後幹脆伸手在錢袋中摸出了二兩碎銀揣入懷中,卻把錢袋連著裏麵的三貫銅錢還給了黃昊道:“這無功不受祿,某可不敢受了這大賞,不過某倒是可你教你一個乖兒,如今縣中主管刑名諸事的,乃是那小押司董昌,你還是快些去走走他的門路去吧!”


    說完,戴大全便也拱手告辭,帶著伴當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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