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黃昊誤打誤撞的破了那趙棠的“官銀計”之後,他雖然也是存心留意過吳家,擔心吳貴一計不成又設一計,可畢竟過了這許久都沒了動靜,難免也就疏忽了過去。


    卻是忘記了,對於這種事情他自己都能想出“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那些作惡的人又豈能輕易放棄。


    所以,事到如今這般的突然發動,雖然叫人有一些措手不及,不過卻偏偏沒有超出黃昊能夠處理的上限。


    聽著董昌剛剛的言語,什麽料他如鄉野小民那般見官則懼,告饒乞求,這話的言下之意也不就是對方做了這般設計,需要的是就是他告饒乞求,於是他就偏偏不告饒乞求!


    待得黃昊開口把臉撕破,來了句要錢要命隻管劃下道來,別說一旁的楊義,便是董昌三人都是表情一滯。倒是董昌迅速輕咳一聲將手一拍,雅閣中彈唱的女伶和老婦便也迅速離開,待得二人走後,董昌這才隨手端起酒盞,起身笑看黃昊道:“你這鄉野小子倒也……嘿嘿!你卻說說,要錢如何?要命如何?”


    黃昊大喇喇的冷笑一聲,隨手抓了張胡凳往身下一坐,又把肩上搭膊往地上一擱,便也道:“不錯,我便是一鄉野小子,算起來與董押司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難得勾起押司害人之心,想來原因不外有二!其一是前不久我黃大惡了城東吳家,吳家的惡狗尋了趙棠來害我不成,又捉了新刀。至於這其二嘛……也就是財貨迷人眼,押司或許是對我楊家村的鐵坊動了心思?”


    董昌聞言眉角一開,側頭瞧瞧了因被揭破身份而滿臉驚詫的吳家管家和那胖子,倒也麵不改色的點頭道:“不錯!聽聞楊家村鐵坊中的煉鐵之術,便是由你製出,如今看來你小子倒也當真聰慧,某若是直說二者皆有之,你又如何?”


    黃昊冷笑一聲,道:“要錢,簡單!你設法救出我爹,我便將鐵坊的高爐煉鐵術教授與你!要命,容易!你隻管設法弄死我爹,待我走出這門,也可設法來弄死我,隻是萬一不小心叫我逃了,也就莫要怪我日後屠你滿門,雞犬不留!”


    黃昊這話一說,頓時雅閣之內的氣溫便降了八度一般,便是楊義身上穿了外衫內裳也止不住的感到身子發冷,而那董昌也是臉色一僵,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來瞧黃昊,好一會後這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個鄉野少年,竟也頗有膽色!”董昌頗有些外強中幹的用大笑掩飾,倒是叫黃昊瞧出他聽得黃昊要屠他滿門,雞犬不留的時候手上微微一抖,酒盞裏的酒水都顛出來不少,看樣子也還真受得唬。


    然而,董昌掩飾了一下,卻發現黃昊依舊抱著臂冷笑不語,也就知道自己這套算是對牛彈了琴,眼珠兒一轉倒也有了打算,便也後退一步,迅速道:“既如此,某也不怕與你說開了,今日董某不過是個中人而已!”


    隨後指著那胖胖的錦袍中年人道:“這位乃是江陵府五金坊的東主劉鑫劉員外,是他想要你家的煉鐵術!”


    然後又指指一臉尷尬的吳貴,與黃昊道:“至於這位……倒也不想要你的性命,隻圖將你流個千裏,眼不見為淨!”


    隨後董昌兩手一攤,卻是向楊義道:“董某今日將二位尋來,不過是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因此願做這和事佬兒,不知楊兄意下如何?”


    “這……這……董兄磊落,某當好生說和一二!”楊義此刻汗如花灑,頃刻而下,也才知道眼前之事居然這麽複雜。


    也在這時,那胖胖的江陵府五金坊東主劉鑫卻是咳嗽一聲,率先起身表態道:“劉某本是個本分生意人,如今既然事已揭破,也不藏著掖著,我江陵府五金坊願出現銀三千貫,購那高爐煉鐵之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這劉鑫倒也光棍,一見黃昊這小子不是鄉野氓民容易糊弄,不但不懼官而且一來就跟董昌搞了個圖窮匕見,倒也光棍立馬摘了自身,他反正打定主意隻想要煉鐵的技術,又跟黃昊本沒有什麽血海深仇,當然要先把自己給摘幹淨出去。


    而隨著他這話一說,也就瞧著吳貴那廝滿臉潮紅,憤然起身之後先是怒視了黃昊和楊義一眼,又鄙視的瞧了瞧劉鑫,隨後便也朝董昌微微拱手,便道:“吳某告辭!”


    “且慢!”抱臂堵在門前的黃昊卻是低喝一聲,待得那吳貴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後退兩步怒目來視的時候,黃昊卻是好整以暇的對劉鑫道:“承蒙劉員外抬愛,我家的煉鐵術隻需兩千貫便讓與員外就是!不過,員外還是得出三千貫,至於那多出來的一千貫,黃某希望勞煩董押司也將這吳貴給打發了,嗬嗬!也送他去千裏之外便是了!”


    “爾敢!”吳貴聽完當即跳了起來,一臉狂怒便來戟指黃昊,然後扭頭與董昌道:“押司,這等黃口小兒,豈能容他在此放肆?”


    瞧著吳貴跳了起來,一時雅閣中的氣氛也異常尷尬,隻是那董昌低頭不語,而楊義則也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與黃昊並排而站,不得已也就見得劉鑫急忙上來拉扯吳貴,口中忙道:“哎呀呀!莫急莫急!這這這……莫不如老夫再添個五百貫做個東道,萬事就此揭過如何,這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黃昊聽來嗬嗬一笑,道:“員外的話到不錯,的確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可這廝既不差錢,又一門心思想弄死我,所以這就不是錢的事兒了!員外當真想要煉鐵術,便是這個價碼沒跑了!”


    聽得黃昊這般斬釘截鐵,劉鑫自然是急了,忙也來瞧那董昌,卻也見得董昌依舊微笑不語,根本就不表態,便也急道:“押司!押司倒是拿個辦法啊!”


    董昌此刻臉色陰晴不定,心中念思卻是如驚海一般翻騰,說起來今日之事發展到眼下這般局麵,他還真是不曾想到。


    隨後,董昌便也是迅速的細細梳理了一下此事的來龍去脈,先說這前幾日嶽州的兵馬都監打了勝仗,然後發來協查通報核實人員身份事情在華容縣衙裏倒也不算什麽秘聞,那時他也不知道通報裏的黃二杆子與這楊家村的鐵坊有什麽相幹,還是這吳貴自己得了消息後主動尋上門來,希望借了自己的手小小懲治一下這黃家的小子。


    隨後便是這江陵府的劉鑫也尋上門來,打明旗號說是想要楊家村鐵坊的煉鐵術,而且他已經叫人探聽清楚,這煉鐵術就掌握在黃家小子的手裏,然後董昌將兩件事一合計,卻發現這根本就是一件事,這也才想出了派人前去楊家村核查身份,然後順帶給黃昊指出明路的辦法。


    按照董昌原來的想法,這黃昊得了黃二杆子的消息之後,自然會急衝衝的自己送上門來,然後一見著官便腿軟,再嚇唬嚇唬就會乖覺的把什麽煉鐵術送上,到時自己再兩邊賣人情,一邊放了黃二杆子,一邊再勸這父子離了華容縣順了吳貴的心意,一切不也就皆大歡喜了麽?


    可誰知道,這黃家的小子居然也是真不簡單,一來瞧見了吳貴在場,便也一言揭破了事情的原委,而且絲毫不懼自己的官威,開口便是圖窮匕見,亮起了狠來,而且還懂得連消帶打,居然隻是一句話便破解了自己三人瞧上去並不怎麽牢靠的聯盟,還真是有點意思。


    旋即,將前後略作梳理的董昌迅速有了主意,卻是嗬嗬一笑道:“小兄弟這話有趣,員外莫要當真!某瞧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各位且消消火氣,我等再從長計議如何?”


    黃昊卻是咧嘴一下,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笑道:“不必了!押司該也是個聰明人,定然知道此事無解!吳家這刁奴若是不弄死我,必然意念不通達,心中不舒爽。而對於劉員外而言,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得不到我家的煉鐵術,定然也會心癢難捺、心中也不會舒爽。至於我……我爹如今還身陷險境不說,又是有人惦記我家的煉鐵術,又是有人一門心思的想要弄死我,我自然也念頭通達不起來,身子更舒爽不起來!至於押司,不論我等三人今日出了這望波樓後生了何事,都與押司脫不得幹係,冤有頭,債有主!”


    這話一說,幾人都是神情一稟,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麽個情況。尤其是對於董昌而言,不管是吳貴與劉鑫合夥弄死黃昊,還是劉鑫幫黃昊弄死吳貴,他當真都是脫不得幹係,而且還擔著一個極大的風險:剛剛黃昊可是說了,弄不死他,他就會回來報仇,什麽雞犬不留。而若是弄不死吳貴,難道吳貴就不會回來找他報仇了麽?


    一時間,吳貴、劉鑫和董昌三人都是僵住,不知道如何化解這局麵才好,甚至楊義也是滿頭大汗,樣子比當事幾人都還要緊張萬分。


    黃昊好整以暇的仔細瞧了各人神色之後,便也慢條斯理的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搭膊掛好,便也笑道:“所以,如今之事,便是劉員外你若還想要煉鐵術,要麽就是幫著吳貴說服董押司弄死我父子,要麽就是說服董押司弄了吳貴那廝!至於押司也是如此,要麽幫著我弄吳貴,要麽就幫吳貴弄我,切莫首鼠兩端!”


    隨後黃昊後退一步,伸足將背後的雅閣木門踢開,隨後一把扯著楊義退出了門外,繼續道:“當然還有第三條路,便是你我幾人,今日便血濺這望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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