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離世。


    龜妖被削去了千年壽命,崔清河站在屋外,看的清晰,那份惆悵與悲傷幾乎是飄出來的。


    崔清河也能理解。


    對於龜妖那種善良的妖靈來說,自己所陪伴的生靈,便也都如同自己的子嗣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在自己的眼前死亡,或是夭折,或是老去……


    這樣的折磨對於一個天生地養後天獲得了情感的龜妖來說,的確太過於殘酷。


    所以當龜妖回頭來,近乎發狂的讓崔清河帶他出城。


    崔清河並不覺得意外。


    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冷的。


    當夜色如水,外麵的人也漸漸地稀少了起來。


    鐺!


    銅鍾敲響,代表著宵禁時分開啟。


    南陵街道上,除卻斬妖衛,任何上街者,殺無赦。


    這就是血河垂落,天地汙染後的規矩。


    “走吧。”


    崔清河一身紫衣,代表著此刻宵禁時分天河街的唯一話語權,身後的龜妖化作了一個男孩,如今的男孩身上的暮氣更重了,臉上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出現皺紋,似乎隨時都在崩潰的邊緣。


    他雖然長壽。


    但是絕對無法再一次削減千年壽命了!


    他承受不住了。


    崔清河護送龜妖離去。


    穿過漆黑的暮色,天河街靜悄悄的,男孩一步不離的跟隨著崔清河,崔清河是斬妖衛,身上具備修為,並不會在龜妖的詛咒範圍內。


    從某種角度來講。


    斬妖衛吸收天地間被汙染了的靈氣,已經超脫了尋常生靈的範疇,與妖詭也漸漸地開始走向了同質化,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斬妖衛具備人的靈魂吧。


    今天巡邏的妖衛是王妙可。


    王妙可看到崔清河之後下意識的回避眼神,當做沒看到,崔紫衣要做什麽她們這些妖衛無權幹涉。


    穿過天河,進入平安。


    因為事先溝通好了,所以今天平安街內的巡邏妖衛已經被林誠事先替換下來了,林誠親自巡邏,畢竟要給崔清河開綠燈。


    隻不過今天的林誠怪怪的。


    看著我的眼神怎麽好像要把我刀了呢?


    崔清河有些奇怪。


    身後的龜妖卻是愈發激動了起來。


    因為城門已經越來越近。


    借著暗淡的月光可以看到遠處蒼茫的群山,黑黢黢的猶如一隻又一隻黑幕前跳舞的巨獸,龜妖激動到發顫,眼角、嘴角快速的出現一道道皺紋,或許是因為太激動了,忘記了控製自己的幻化模樣。


    隻要穿過那座門。


    他便可以重新融入自然,尋找一個無人山野,度過餘生。


    五湖四海,十萬大山,鬆柏間跳躍的精靈、雲巔翱翔的雄鷹,那是自然的懷抱……


    也是我的家啊……


    我終於,可以回來了嗎?


    崔清河站定。


    “我就隻能送到這了。”出了城門那就是真正的離開了轄區,徹底壞了規矩,所以崔清河能夠送到這裏,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龜妖的臉上難以抑製的喜悅,他看向崔清河,彎腰一拜,崔清河沒有接受,不留痕跡的輕輕一側,被這樣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的生靈拜,有點怪怪的。


    刷。


    一道翠綠如玉的光芒陡然從龜妖幻化而成的男孩腹處飛出,崔清河伸手一接,那是一塊翠綠色的玉石,清清涼涼的,給崔清河一種厚重的感覺,似乎自己的手中端著山河一般。


    “這便是我的腹心石,在我的腹下鑲嵌,曆經無數歲月的打磨,已經成為了一塊奇寶,斬妖司曾經有個娃娃過來找我尋過,他說想要用這塊奇寶打造一柄斬妖重器,但是卻被我拒絕了,腹心石唯有我自願交出,不然的話無人可奪走,所以那個斬妖司的娃娃也無可奈何。”


    難怪那南陵縣的妖詭沒有強行掠奪,是因為根本做不到,所以氣急敗壞,不斷的折磨龜妖。


    而崔清河之所以能夠得到。


    歸結到底是一份緣。


    同時也是因為崔清河的特殊之處,那藍色火焰的指引,讓崔清河在最關鍵的節點出現在了龜妖的麵前,成為了龜妖最需要的委托對象。


    “多謝前輩,離開南陵吧,去看你的十萬大山。”崔清河擺了擺手。


    龜妖化作的男孩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它轉過身去,加快腳步。


    雖然失去腹心石對他的影響極大,導致他如今已經無法保持男孩的模樣,雖然依舊身材矮小,但是已經開始佝僂,臉上的皺紋幾乎耷拉下來,詭異至極,但是,我是在奔向自由啊!


    血河之後,這不到百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卻是失去了萬年之數的壽命,再加上心靈的重創,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自由。


    所以他時常凝望遠山。


    如今終於可以奔向遠山了啊!


    遠處的山嶽猶如巨獸,裂開大嘴朝著他笑。


    它佝僂下身子,順勢四肢在地上奔走,漸漸地,他變成了一隻烏龜,漆黑如墨的暮色沉落在他的龜殼上,猶如一座小山一般。


    “山爺爺?”


    一道突兀的聲音從後方響起,龜妖的身軀僵硬在原地。


    這是藏在龜妖記憶深處的呼喚……


    記憶瞬間層疊一般的飄忽而出。


    因為背部高高隆起,殼子上還有一些植物與岩石的附著,再加上龜妖經常一絲不動的趴在地上,看起來像一座小山,所以男孩一直管他叫山爺爺。


    那個孩子,死在了加冠前的那個晚上……


    可是那道呼喚那般真實,雖然蒼老了,但是龜妖依舊聽出了那聲音就是當初的那個孩子,那是他陪伴時間最長的孩子了,也是他獲得人靈情感的第一個寄托……


    他回過頭去。


    真是那個男孩。


    龜妖所幻化出的模樣就是那個男孩。


    如今,男孩已經長大,垂垂老矣,滿鬢花白。


    “山爺爺,你去哪裏了,我快死了,但是你是我兒時的夥伴,是我最重要的人,臨死前,我能看到你,此生無憾了……”


    龜妖爬來,看著這個男孩,許久之後,它閉上了雙眸,似乎認命了。


    “嗯,我的孩子……”


    ……


    南陵城外,一道詭異的身影籠罩在漫天陰影之下,靜靜地看著這邊的情景,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操控之下。


    背影瘦高,散發著衝天妖氣,死氣沉沉。


    哢!


    那身影的頭顱忽然詭異的三百六十度折回,蒼白的死人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聲音卻是帶著濃鬱的憤恨。


    “攜帶濃鬱山河之力的重寶!”


    “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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