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熊午良喘了一口氣,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大王,正如我當初在政事殿所說——下一任秦王,必定是嬴稷!此人雄韜偉略,乃是我楚國的大敵!”


    此言一出,再次震驚四座。


    “嬴稷,何許人也?”楚懷王皺起了眉毛,迷迷糊糊地問道。


    老昭雎輕咳一聲,有些輕蔑地說道:“嬴稷乃是秦惠文王所出,剛剛崩逝的秦王嬴蕩的弟弟。”


    “此人身上有楚國血統,故而在秦國被視為異類。”


    “若是老夫記得沒錯,這嬴稷公子應當正在燕國作人質。”


    昭雎的輕蔑很明顯。


    這熊午良,什麽都不懂。


    難道之前的料事如神,當真全是僥幸不成?


    眾所周知,王權更迭,一定都是處在權力最中心的人最占便宜。


    這嬴稷質在燕國多年,在秦國沒有根基和勢力,憑什麽能繼承王位?


    憑他長得帥?


    嗬嗬。


    況且嬴稷公子的母族乃是楚國的王族公主羋八子,這樣一個秦楚串兒要是真能即位,必將與楚國積極改善關係,又怎會反過來成為‘我楚國的大敵’?


    胡說八道!


    昭雎搖了搖花白的腦袋:“曲陽君,這嬴稷,必定不會即位。”


    “要我看,嬴壯公子機會倒是大的多了。”


    說罷,昭雎又看向楚懷王,沉聲說道:“大王明鑒——秦王嬴蕩暴斃,王位所屬成疑,必定是嬴壯這個久在鹹陽權力中心的秦國公子,更容易即位為王。”


    “羋良公子畢竟年幼,前麵的預言,想必都是僥幸罷了。”


    “大王何必如此信重於他?”


    “老臣敢賭,下一任秦王必定是公子壯!”


    楚懷王本來耳根子就軟,聽昭雎這麽一說,倒也猶豫起來!


    熊午良一聽昭雎說要賭,眼睛都亮了!


    “令尹大人,不知要賭多少?”


    “不如……先賭一萬金?”


    撲哧!


    昭雎和楚懷王還不解其意,屈原已經笑出了聲。


    伐越大戰之後,屈原和屈平曾經有過一次長談。


    因此,屈原是懂這個梗的。


    按照屈平對屈原的描述,這熊午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家夥,向來是隻許占便宜不許吃虧——既然現在敢賭,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屈原上前一步,力挺熊午良:“臣也以為,必定是嬴稷公子即位為秦王!”


    這種必贏局,不刷存在感更待何時?


    昭雎花白的眉毛一抖!


    焯!


    這兩個人,果然攪合到一起去了!


    熊午良雖然能力成謎,但以他受太子羋橫的吹捧來看,未來必定是一個政壇重臣。


    就算熊午良是個煞筆,但他站在屈原那一邊,也足夠昭雎心生殺意了!


    “秦公子稷在燕國當人質,怎麽可能回鹹陽即位?”


    “曲陽君年紀小,還不懂這個道理——”


    “屈原,難道你也老糊塗了不成?”


    “我看你二人,就是故意找茬!”


    楚懷王猶疑不定。


    秦國的王位歸屬,決定了楚國未來的外交政策。


    要是嬴壯即位,楚懷王當然是繼續堅決合縱抗秦。但如果是嬴稷這個‘親楚派’即位,那楚懷王的態度可就得猶豫了。


    說實在的,昭雎的說法更符合邏輯。


    至於熊午良的說法,則給不出什麽讓楚懷王信服的道理。


    楚懷王眉毛微微耷拉,心中對熊午良有些失望。


    難道他之前的那些成真的預言,真是昭雎剛才說的那樣——隻不過都是僥幸罷了?


    楚懷王看向熊午良,心中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午良啊,你說嬴稷能即位,可有什麽道理可言?”


    “為什麽你如此篤定,嬴稷能夠即位?”


    “能否說出一二,為寡人解惑?”


    熊午良搖了搖頭:“回稟大王,臣眼下說不出什麽道理,不過消息不日便能傳到郢都,大王到時便知!”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那嬴稷根本不是什麽‘親楚派’,那廝即位之後,第一個打的就是我大楚國!”


    楚王大失所望!


    焯,你說不出什麽道理你還在這兒說個雞脖呢?


    你以為寡人好忽悠不成?


    寡人神目如炬,已經被張儀那狗東西忽悠了一次,此生不可能再被忽悠第二次!


    “報……”門口的內侍突然大聲通稟!


    “秦國使者,求見大王!”


    楚懷王皺起了眉毛,沒好氣地說道:“見什麽見,不是說了不見嗎?”


    秦國使者來郢都好幾天了,楚懷王一直沒有召見。


    踏馬的,現在楚國內部意見都不統一,見了秦國使者該怎麽說話?


    內侍趕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解釋道:“大王,不是之前那個使者!”


    “秦國那邊,又來了個新使者!”


    熊午良大聲道:“必定是嬴稷已經即位了,這是派出使者通知列國了!”


    昭雎不耐煩地掃了熊午良一眼。


    你這是見了棺材都不落淚啊!


    人家使者就在外麵候著呢,新秦王是誰,馬上就見分曉。


    你這個連兩三句道理都說不出來的煞筆還在這兒叫囂?


    “大王,老臣慚愧——是不是嬴壯即位,老臣也不敢擔保。”


    “隻能說,嬴壯的機會更大些。”


    “但惠文王留下的子嗣那麽多,無論是輪到誰,也輪不到嬴稷即位!”


    “這一點,老臣願以性命擔保!”


    楚王連連擺手:“老令尹何必如此……熊午良年少胡言,當不得真,何必如此較勁……”


    ……


    熊午良眼睛都發光了!


    還是那句老話——要你的命有什麽用?


    況且大庭廣眾之下,有楚王在這裏攔著,給個台階就下來了,你還能真給自己一劍不成?


    熊午良唰地舉起胳膊,衝著昭雎拚命招手:“一萬金,羋良願與令尹大人對賭,就賭一萬金……”


    一旁的屈原仿佛聽見了什麽關鍵詞,也跟著舉手,堅定地站在了熊午良一邊:“既然曲陽君今日有此雅興,那便請大王為他二人作證。”


    “隻是不知……昭雎,你敢賭否?”


    昭雎臉都氣白了!


    踏馬的,你們和我對賭,張口就是一萬金??


    我的令尹府拆了都夠嗆有一萬金!


    熊午良無知無畏也就罷了,屈原這個老東西今天也失了智了?


    昭雎冷哼一聲,心中不願意輕易放過這兩個與自己作對的莽撞的家夥:“羋良,本令尹倒是拿不出一萬金……”


    “但是可以用祖上傳下的青銅軺車作為賭注,與你對賭!”


    “我這軺車,乃是三百多年前,周天子賜予大楚成王的座駕!”


    “一百年前,我昭姓先祖為國立下大功,得楚聲王所賜此車,一直奉為我昭姓一脈的家傳至寶!”


    “單論價值和意義,至少也不遜於萬金!”


    “敢問曲陽君——本令尹押上此車與你作賭,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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