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大夫,久等了!”熊午良一拱手:“本君剛從秦國回來,方才在視察封地……不知大夫駕到,有失遠迎。”


    “還望屈原大夫恕罪!”


    屈原緩緩點頭,再次堅定了決心。


    剛剛從秦國回來,就在巡視封地。


    如此勤政!


    由他代替自己,帶領朝堂上的變法派,實乃最佳選擇也!


    屈原衝著熊午良一拱手,真心實意地說道:“屈原沿著淮水一路向東,沿途所見觸目驚心……”


    “唯有曲陽縣,著實讓屈原大開眼界!”


    “屈原方才還在想,曲陽縣是如何做到這般富庶……君侯如此勤政,曲陽縣焉能不強?”


    一旁的召滑:嗯?有人說小主君勤政?


    熊午良謙虛地一擺手:“屈原大夫過獎了……本君隻不過是比常人付出了更多努力……”


    召滑聽得滿頭黑線。


    焯,你付出個勾八努力了?


    努力的都是我們這些員工好吧?


    算了……熊午良也是為了我們好……


    多承擔一些工作,才能提高能力嘛。


    屈原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一路走來,唯有君侯的封地讓屈原耳目一新,君侯之才能,世所罕見!”


    “若朝堂上能有君侯這樣的大臣,將治理曲陽縣的經驗舉國推廣……我大楚何愁不強?”


    屈原突然話風一轉:“午良,你也知道,屈原素來支持變法強國……”


    “不知你對‘在楚國變法’之事,又有何見解?”


    屈原說罷,便緊緊盯著熊午良。


    熊午良先是一怔。


    然後便明白過來——


    屈原這是想讓自己勸說楚王變法啊!


    也是,屈原被貶黜,朝堂上的變法派被昭雎連消帶打,變法的聲音大為減弱。


    屈原心急如焚,看見自己是個好苗子,和昭雎還不對付……


    便想讓自己繼承他的政治遺產,帶領變法派與昭雎抗衡。


    隻是……


    若按照屈原的路子來,自己就得屁顛顛跑到郢都,整天在楚懷王麵前與昭雎較勁。


    何必呢?


    老老實實在封地種田發展壯大實力不好嗎?


    按照封地現在的發展,隻要不是秦國舉國來犯,那麽打一場結結實實的防守戰,應當足以抵禦秦兵。


    若再給熊午良十年八年的發展時間,應當不懼秦國!


    熊午良一個土木老哥,搞建設才是長處,讓他去郢都和昭雎勾心鬥角,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苟住種田,驚豔所有人。


    不比變法容易多了?


    況且,‘變法’本來就是個高危活計。


    前麵的商鞅、吳起、申不害,後麵的呂不韋、趙武靈王,再往後的王安石、譚嗣同……


    掰掰手指算,哪有個好下場?


    歸根結底,行變法之事,得罪的既得利益者太多了!如不是有巨大威望、巨大實力,休提變法之事。


    心念及此,熊午良緩緩開口——


    “不知屈原大夫口中的變法,究竟是何意?”


    屈原不假思索,沉聲道:“革除舊弊,推行新政!”


    “簡單來說,就是向秦國的變法學習——剪除貴族封君的權力,加強王權!”


    “同時整訓新軍、鼓勵生產、廢除奴隸……”


    “我楚國舊弊太多,若不能厲行變法之策,則無以強國!”屈原斬釘截鐵地說道。


    熊午良斟酌了一下詞句,然後微笑著道:“屈原大夫,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


    “叫‘屁股決定腦袋’!”


    屈原皺了皺眉毛,顯然對這種粗俗的話有些不適:“君侯此言何解?”


    熊午良輕咳一聲:“意思就是說——你的思維和選擇,其實取決於你所處的位置。”


    “羋良繼承了曲陽君爵位,本就是屈大夫方才口中變法需要剪除的‘貴族封君’……熊午良當然沒有支持變法的道理。”


    屈原怔住了。


    ……


    鍾離縣。


    羋費臉色蒼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喝著麵前的粥。


    自從熊午良的封地【平阿】修築了水壩之後,鍾離縣的農墾便難以為繼了。


    雖然是汛季,但是原本應該大河奔湧的淮水,如今隻剩涓涓細流。


    根本不夠整個鍾離縣耕田所用。


    農戶們沒有水,眼看著農田一點點幹涸……有些村子之間,甚至為了搶水而大打出手。


    羋費不是沒有想過什麽辦法——


    有一次,他派手底下幾十個親兵,想要趁著夜色,摧毀平阿縣的水壩。


    結果那水壩結實無比,區區幾十人根本奈何不得……反而還被那個叫湖聰的平阿縣令當場逮住。


    然後又狠狠勒索了羋費一筆贖金。


    讓本不富裕的羋費雪上加霜……


    鍾離縣要活不下去了,而隔壁的曲陽縣、平阿縣、山桑縣則發展得如火如荼——


    隻要有流民入境,不但給田給糧給種子,甚至隻要抵押未來的部分收成,還可以入住寬敞明亮的灰色大房子。


    即便羋費下嚴令,食邑不得離開封地……


    但仍然有大量的農戶,趁著夜色,拖家帶口地跑到平阿縣去。


    更過分的是,他們自己跑過去了還不滿足,還要再偷跑回來,繪聲繪色地描繪平阿縣的盛景和甚麽‘什一’稅,勾搭左鄰右舍一起跑路。


    聽說是那個該死的湖聰開了價碼——隻要能拉來更多人口,就按照人頭數給賞錢。


    豈有此理!


    熊午良,你作惡多端!


    欺人太甚!


    憑什麽啊?我到底哪一點不如他?


    羋費一遍遍念叨著熊午良的名字,眼含熱淚,一天天憔悴……


    管家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都怪熊午良那個渣男,害得自家主君的心都碎了!


    “主君,有客人來訪……”管家低聲稟報道。


    羋費幹涸的眼球微微動了動。


    客人來訪?


    我這鍾離縣,破敗不堪……整個鍾離君府為了抵債,被熊午良拆得七零八落。


    放眼全府,甚至都找不出一間適合待客的屋子……


    “不……不見。”鍾離君羋費虛弱地搖了搖頭。


    管家一急。


    自家主君,這是哀莫大於心死啊!


    看樣子,有點油盡燈枯的感覺了!


    按這麽下去,估計要活不長了!


    不行。


    得借著來客人的機會,讓主君見一見陽光、見一見人,說不定還能抖擻一下精神。


    心念及此,老管家也顧不得尊卑冒犯了,一把拉起頹廢的鍾離君羋費:“主君,我扶您出去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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