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劫目光冷肅,衝著斥候將軍輕輕一頷首。


    斥候將軍喚來幾個侍立在外的燕國軍士,將那俘虜牢牢按在地上,不顧後者的掙紮,撕開了俘虜身上的衣衫。


    肩膀上有清晰的黑繭——明顯是長期拉犁留下的痕跡。


    斥候將軍眸色稍緩,揮了揮手,讓那幾個燕國軍士退下,然後冷冷地說道:“既然是農夫,手上又沒有我燕國軍士的血債……隻要你老老實實回話,本將保你留得命在。”


    俘虜咚咚咚地連著磕頭,甚至腦門都磕出了血絲:“謝謝將軍!謝謝將軍……小人不敢造假……”


    斥候將軍看向主位上的騎劫,騎劫滿意地衝著斥候將軍點了點頭,然後殺氣騰騰地衝著俘虜問道:“本帥看你是胡扯!”


    “我大軍圍困即墨兩年,城中堅守不出,從來不曾有過甚麽‘派出斥候打探虛實’的先例!”


    “說!你到底是為何而來?”


    那俘虜像是被嚇傻了,嘴唇翕動片刻,然後哭天抹淚地嚎叫起來:“冤枉!冤枉啊!”


    “是我家田單將軍發現燕軍……燕軍的中軍旌旗換了,認定是燕軍臨陣換帥,或許有機可趁,故而命我出城探聽……不曾想失了手,被擒獲……”


    騎劫目光稍緩。


    這倒是個合理解釋。


    幾句問答之後,這俘虜已經取得了最基本的信任——騎劫冷聲問道:“本帥問你——城中還有多少人?多少糧草?”


    那俘虜老老實實回話道:“回將軍的話——城內的人數倒是不多,僅有萬人左右……但是糧草還算充沛!”


    騎劫聽到俘虜說‘城中僅有萬人’的時候,正要撫掌大笑——按照他原本的估計,城中至少還有三四萬人。


    等聽到‘糧草充沛’的字樣後,騎劫又立刻笑不出來了!


    一旁的斥候將軍黑眉倒豎,冷哼一聲,插話嗬斥道:“說謊!我大軍足足圍困了即墨兩年,這即墨不過是一座濱海小城,哪能囤得這麽多糧草?”


    “城中一萬來人就算每日僅食一餐,兩年來吃掉的糧食也是個天文數字!”


    “怎可能‘糧草還算充沛’?你敢胡扯?”


    那俘虜一副嚇破了膽子的模樣,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軍有所不知——城內之所以還有糧草,全仰仗楚國的曲陽侯援助!”


    “即墨城一麵臨海,有曾經供‘萊州水師’駐紮的港口——曲陽侯從海上運糧,在港口停靠……從無間斷!”


    這話一出,本應掀起軒然大波,但是燕軍眾將卻都保持了沉默——麵麵相覷之間,很多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即墨城必有外援——他們對這一點早有猜想。


    圍了即墨兩年,城內怎麽可能還有糧?


    而陸地上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唯有通過海上給即墨城運輸補給!


    燕國人不是不想攔截——主要是燕國沒有可堪一戰的水師。若是臨時編練,一方麵是沒有船隻、另一方麵來看,燕國人短時間內也形成不了戰鬥力。


    北人不善乘舟啊!


    有燕軍大將怒哼一聲:“果然是該死的楚國人在搞鬼!”


    “南蠻忒煞可惡!”


    “小小南蠻,竟敢與我大燕作對……如今證據確鑿,請大帥發令,打到郢都去!”


    “對!打到郢都去!生擒楚蠻!”一眾燕將大呼小叫。


    征服了齊國之後,燕軍上下早就狂得沒邊兒了——


    莫說是區區一個楚國,就算是明天外星人入侵地球,這幫驕橫的燕將也敢衝上去打頭陣。


    好在騎劫還保留了三分理智,擺擺手止住了眾將的叫囂。


    眾將勉強壓住怒火,也明白沒有大王的命令,他們不可能私自啟動國戰……於是針對熊午良的罵聲不絕於耳。


    “熊良豎子,行此卑劣之事!”


    “楚人不敢與我大燕鐵軍爭鋒,隻敢偷偷摸摸行下作之事……無恥!無恥!”


    “羋良小兒!”


    “我等大燕猛士,遲早要手刃此獠!”


    “斬下羋良小兒的頭顱,懸掛於薊城鍾樓之上!”


    ……


    一番發泄之後,眾將的情緒稍稍得到了控製——再看向那個癱倒在地上的‘俘虜’之時,已經明顯不再有懷疑的神色。


    偽裝成俘虜的青羽衛探子心中暗喜——果然,拋出一個事實,更能獲取被騙人的信任。


    眾所周知——想要說謊的人,不能盡說假話。要在七分真話裏摻雜三分的假話,才最容易取信於人。


    青羽衛探子甩出‘熊午良船運輜重’這個真情報,迅速取得了所有燕國將軍的信任。


    這,便是熊午良與田單定下連環計的第二步——派青羽衛探子出城查探,再‘失手’被燕人所擒,送出城內的‘情報’,獲取燕人的信任,最後爭取能牽著燕人的鼻子走。


    燕軍眾將陷入了短暫的迷惘之中——既然即墨城的糧草無窮無盡,那麽想要‘困死’即墨顯然已經不可能了。


    繼續圍困,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那麽怎麽解決呢?


    通過外交手段,向楚國施壓?


    不太可能——


    首先楚國兵鋒正盛,正在搞甚麽‘會盟大典’意在稱霸,正是驕橫的時候——估計不會畏懼燕國的抗議。


    其次燕軍眾將手中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單憑他們的推測,顯然無法佐證事實——麵前這個探子倒算是人證,可是這個人證的話太過卑微,沒什麽證明效力。


    既然外交手段不頂用,那麽……


    截殺楚人的船隻,也不可能——燕國沒有像樣兒的水師,也沒有戰船——就算有水師和戰船,也夠嗆能打得過善於水戰的楚國水師。


    那麽……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猛攻即墨!


    如麵前這個俘虜所言——即墨城內僅有軍民萬餘人。


    就算城池再堅固,打下來也不難——二十萬燕軍在此,就算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足夠打下即墨城了。


    騎劫目光掃過眾將的臉……有心下令出擊,卻又有些猶豫。


    對麵的齊將田單,還算頗有能力——當初燕軍新至即墨城外,昌國君也組織了數次凶狠的攻勢,卻都被田單一一化解——如今城內雖然隻剩軍民萬餘人,但是殊死反抗之下,燕軍也必定會付出相當不小的傷亡。


    正當騎劫舉棋不定之時,那個一直癱軟在地的‘俘虜’突然又說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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