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尖銳的號叫聲在清晨傳得很遠……整座即墨城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了,男女老少都拿著兵器,蜂擁衝上城牆。


    有齊國民兵一邊奔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問:“怎麽回事兒?”


    “必定是燕人攻城了!”邊上的人同樣一邊跑一邊回答。


    “該死的燕人……行此偷襲下作之事……”齊國軍民咬緊牙關,戰意沸騰。


    反正投降也是個死,那就和燕國人拚了!


    無數齊人湧上城牆,手持劍戟嚴陣以待,就要和燕國人進行最後的決一死戰……


    戰場上卻很靜謐——燕軍並未大舉出動,以至於很多人都用稍待責怪的目光看向哨衛——既然燕軍沒有攻城,這大清早你鬼哭狼嚎什麽?


    害得滿城轟動,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哨兵卻似乎說不出話來,手遠遠地指向遠方,隻能從喉嚨裏擠出短促而淒厲的號叫聲。


    此時此刻,戰場上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視線變得更加清晰……眾人順著哨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城頭上說話的聲音明顯降低了,片刻之後,整片城頭都是一片死寂。


    在長達十幾個呼吸落針可聞的安靜之後,一聲聲嘶嚎在城頭上直衝雲霄。


    無比的憤怒、無比的悲憤……


    城牆上數以千計的齊人死死地盯著燕國人的動作,集體發瘋!


    隻見數以百計的燕國軍士正在嬉笑著,挖掘齊國人的祖墳……將裏麵的棺槨用斧子或是劍戟劈砍得稀爛。


    又將棺槨裏齊人先祖的屍身拎出來,舉在手裏衝著即墨城頭遙遙揮舞,然後用劍戟隨意劈砍,點起火堆隨意焚燒……


    這叫什麽?


    挫骨揚灰啊!


    城頭上成千上萬的齊國軍民已經出離地憤怒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殘暴的燕人徹底撕去了偽善的麵具……父母先祖的墓碑被隨意丟棄、棺槨變成了木渣……先祖屍身慘遭蹂躪……


    燕軍士卒們發出的嬉笑聲在清晨傳得很遠,城頭上聽得清清楚楚。


    ……


    田單將軍出現了——在幾位齊國將軍的簇擁之下,田單走到了城頭。


    城頭上的齊國軍民正肝腸寸斷,發出一陣陣野獸一般的哭嚎聲——對於任何時期、任何地區的華夏子民來說,敵人竟敢如此粗暴戲謔地對待父母祖先安寢的墳墓,都足以讓他們失去理智。


    殺氣衝天而起!


    婦孺在撕心裂肺地哀嚎,男子則一個個眼眶瞪得冒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田將軍來了!”


    “田單將軍來了!”


    眾人望向田單……隻見沉穩的田單將軍麵沉如水。


    有身高八尺的齊地壯漢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撲通一聲,跪在了田單麵前,一邊大聲痛哭,一邊咬牙切齒:“田將軍,求您了!出城和燕狗拚了!”


    無數齊人嘩啦啦跪倒一大片,在田單麵前連連叩首:“將軍!下令出擊吧!”


    集體瘋魔。


    田單深吸一口氣,極力按捺心中湧動的狂喜——軍心可用!士氣可用!


    昨天燕人割了齊國戰俘的鼻子,讓城中軍民無路可退。


    今天燕人挖了齊人的祖墳,更是讓齊國軍民爆發出衝天的戰意——在這樣狂暴的光環加持下,即便是最懦弱的婦孺,此刻也有與燕軍同歸於盡的決心和戰力。


    戰機已至!


    ……


    熊午良縮在‘臨時王宮’之中,聽著全城各處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不免心驚膽戰。


    這一針雞血紮得太狠了,紮得太刺激了。


    這要是讓那些已經失去理智的齊國軍民知道——這條毒計是自己和田單倆人合謀搞出來的……怕不是要一股腦衝進來、一人一口把自己這個曲陽侯生吞活剝了。


    在極致的憤怒麵前,怕是一萬全副武裝的曲陽新軍,也夠嗆能擋得住這兩三萬已經失去荔枝的齊國暴民。


    一旁的召滑卻撫掌而笑,滿臉讚賞:“真乃妙計也。”


    “若放在昨日——雖然軍心士氣有所提振,但是一旦出城作戰,齊國軍民也難免心懷僥幸,可能會有趁亂逃命的想法……”


    “今日如此一來——等到戰時,城中齊民必會拚死向前,奮力殺戮敵軍。”


    “雖然燕軍勢大,但是我軍至少已有五成勝算!”


    熊午良很無語。


    看召滑的表情,似乎並沒有要站在道德製高點譴責熊午良的意思……反而還頗為讚歎。


    也是,召滑本就是個毒士——當初能以一己之力攪合得偌大越國分崩離析,這廝在其中不一定親手造就了多少血債。


    像是設計挖人祖墳這樣的事兒,對於召滑來說,還真沒什麽心理負擔……


    熊午良歎了口氣。


    要怪就怪田單吧,在真實曆史上,這些可都是田單的主意……這個時空裏的熊午良隻是抄作業而已,充其量也就是個從犯。


    召滑見熊午良臉色不好看,笑著安慰了一句:“君侯不必自責。”


    “若是等到燕軍破城,以騎劫的性子,必定會大掠全城、將城中頑抗了兩年的齊民殺戮殆盡……君侯此計雖然歹……呃,有些狠辣,但是能救全城數萬人性命,終歸也是值得的。”


    “即墨齊民的先祖若在天有靈,也定然會願意犧牲自己的屍身,換取後裔活命的機會。”


    熊午良滿臉無語地盯著召滑——確實能救全城數萬人的性命,但是外麵二十萬燕軍的性命估計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也罷!


    楚燕兩國目前雖無實質的仇恨……但是削弱燕國,終究符合楚國的利益。


    恰在此時,全副披掛的田單走了進來。


    這裏沒有外人……田單終於不再掩飾內心的狂喜,滿麵笑容,激動不已!


    “君侯妙計!田單敬服!”


    “如今全城軍民氣勢正盛——時機已到,當出城決戰!”


    “複國大計,就在今日!”


    此時此刻,田單看著麵前的熊午良,滿臉崇拜,已經再無任何懷疑!


    曲陽侯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能讓自家大王那般信重!


    我之前為什麽還要質疑曲陽侯……胡說!我從來沒質疑過曲陽侯好叭!


    曲陽侯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


    先是一番離間妙計,換走了難纏的對手樂毅;然後又是一套連環計下來,讓早已軍心渙散的即墨軍民爆發出了驚人的戰力。


    熊午良整理了一下麵部表情,深深吐出一口氣——


    “今夜出城突襲……必能大破燕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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