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那人,臉上一副傲慢色彩,看向熊午良的眼神裏,帶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奇了怪了。


    須知此時此刻,整座郢都城內,盼熊午良來如同久旱盼甘霖一般。


    就連太子和昭雎都不例外。


    偏偏麵前這人還要阻攔熊午良進城?


    這是哪根蔥?


    熊午良皺起眉毛,思索了片刻,也沒想明白麵前這腦殘到底是誰。


    看見熊午良認不出自己,那自命不凡的年輕人臉色更加難看了,冷哼一聲:“曲陽侯,你倒是記性差。”


    “居然不記得本公子了?”


    熊午良瞥了這人一眼,雖然還想不起他是誰,但是此人語氣裏的惡意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是敵非友,索性也不客氣:“天下有許多蠢貨,本侯豈能一一記得?”


    那年輕人大怒,爆喝一聲:“羋良!瞎了你的狗眼,我乃公子蘭是也!”


    子蘭?


    子蘭?


    熊午良恍然,麵前這張頗有幾分小帥的蠢臉,和記憶裏的形象終於重合在了一起——


    遙想當年垂沙之戰時,屈原剛剛於朝中失勢,昭雎專權。


    為了擴大昭雎一黨在軍隊中的影響,令尹昭雎力薦子蘭為三軍統帥,要後者領兵,打退入侵的齊軍。


    結果這個蠢貨到任之後,不但結黨營私搞得軍營中烏煙瘴氣,而且整日尋歡作樂,對兵事一竅不通(在戰國之世,對於軍事如此愚蠢的貴公子倒也實在少見,嘖)。


    甚至還想一仗不打,平白放棄【下邳】以北的大片國土。


    齊國人兵不血刃節節勝利,仍不滿足,繼續高歌猛進,打得楚軍抱頭鼠竄。


    再後來,熊午良等一眾楚將忍無可忍,遂發動了一場臨時的‘兵變’,將這個蠢貨綁了。


    這才轉敗為勝。


    細細一想,熊午良當初還是一個小小的‘曲陽君’,尚未晉爵為侯,也沒有如今這麽大的名氣——已經幾年沒見過這個蠢材了,也難怪一時間認不出來……


    那場‘垂沙之戰’打完後,好在結局以楚國勝利告終,兵變的眾將僥幸未遭到楚王的懲處。


    而這個子蘭,也因為身份高貴,並沒有因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什麽實質性的代價——眾將雖然因為這個蠢貨曾憋了一肚子氣,但一來仗打贏了,大家兜裏的戰利品都不少,心情還不錯;二來畢竟是鬧出了一場兵變,大王雖然沒有追究的意思,大家也多少也有點兒心虛……


    所以,後續便沒有在楚王麵前控訴這個煞筆子蘭。


    熊午良想起了這廝,看向這貨的眼神便緩和起來——除非萬不得已,否則誰願意和煞筆一般見識呢?


    倒是子蘭臉色難看得很,仿佛熊午良認不出自己,便是受了奇恥大辱一般。


    “滾開,別攔本侯進城。”熊午良懶散地吆喝了一聲,便示意青銅軺車繼續前進。


    ……


    子蘭身上沒有血跡,顯然,在剛剛過去的那場慘烈的郢都攻防戰中,被自家親兵家奴們保護得很好。


    此刻見熊午良高高在上的模樣,子蘭的肺都要氣炸了!


    自打垂沙一戰之後,子蘭便深恨熊午良!


    拿腳趾蓋都想得到——必定是這個該死的羋良,是那場兵變的組織和發起人!


    兵變之前,子蘭指揮的楚軍一路慘敗,丟城失地。


    兵變之後,楚軍立刻開始接連大勝——穿插符離塞,合圍殲滅齊軍三萬;淮水水淹齊軍十二萬,斬殺齊國上將軍田軫……最後甚至反攻到了齊國的土地上。


    一切的對比,都是那麽鮮明。


    更顯得自己像個十足的蠢貨!


    焯!


    每每念及此處,子蘭無不咬牙切齒!


    踏馬的。


    熊午良,你踏馬真該死啊!


    在這些年裏,子蘭沒少被其他貴族公子們嘲笑。


    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個自命不凡的蠢貨對熊午良的恨意更加強烈!


    焯!


    子蘭深夜裏輾轉反側、磨牙吮指,無數次暗想若有朝一日,該死的熊午良犯在我手裏……


    有你好果汁吃!


    而眼下嘛——報仇的機會似乎來了!


    ……


    太子和昭雎雙雙站在城樓上,看著城門處的滑稽表演,麵麵相覷。


    這個子蘭,要搞什麽飛機?


    昭雎的心中,浮上一層不詳的預感——


    隻見子蘭雙手一背,毫不客氣地嗬斥熊午良:“站住!放肆!”


    “誰允許你帶兵來郢都的?”


    “監國太子嚴令——各地封君不得妄動,違者視為叛逆,國人共誅之!”


    “難道你不知道嗎?”


    “羋良,你公然違背禁令,本公子看不下去!左右,將此叛逆給我拿下!”


    就連反應最快的召滑,此刻腦筋也轉不過彎兒來了。


    所有人都震驚地盯著子蘭。


    似乎想不通,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


    就連子蘭身後的士卒都傻了,麵麵相覷間,誰也沒有應聲。


    城樓上的昭雎臉色‘唰’一下陰沉了下來——熊午良帶兵入京,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而且昭雎此刻也確實需要熊午良的軍隊來保命。


    此時此刻,最好所有人永遠不要想起太子的‘禁令’,或者想起來了,也假裝當作沒想起來。


    無論是熊午良那邊,還是昭雎和太子這邊——大敵當前,這都是最好的妥協方案。


    偏偏就有這麽一個蠢貨,撕掉了遮羞布!


    將這份矛盾,宣揚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今子蘭搬出了太子的‘禁令’,昭雎集團與曲陽侯集團的矛盾便無法掩蓋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熊午良低頭認錯?老老實實認罪?


    或者是……


    ……


    芍虎冷哼一聲,莽撞地踏前一步,如同一堵長著胸毛的漆黑高牆一般頂在前麵,唬得子蘭連退兩步。


    這莽漢嘶聲道:“老子不管甚麽狗屁禁令——楚國有難,曲陽侯來救場,就是這麽簡單!”


    “誰敢造次,芍虎就砍了誰的腦袋!”


    城樓上的太子羋橫,臉色難看得很。


    而子蘭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後,感覺丟了麵子,心中大怒……可看看芍虎濃密的胸毛,一看就是個狠人,倒也不敢發作。


    有點兒心虛。


    但此刻,熊午良有了‘把柄’,可不能輕易放過他。


    子蘭心中如是想著,嘴上也放緩了語氣:“也罷,羋良雖然罪孽深重,但畢竟也是我大楚王族,不可輕侮——隻要你交出麾下部曲的兵權與我指揮,本公子可以勉強饒你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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