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黑和親兵營的簇擁下,熊午良登上郢都的城樓。


    極目眺望,白起的數萬秦軍步騎已經遠遠撤出了視線之外……看樣子,是要等待與司馬錯的大軍會合了。


    陳舊的曲陽侯旗在城牆上獵獵飄舞,一顆剛剛被砍下來的首級懸掛在旗杆上,隨著風來回擺動——正是子蘭的首級。


    如此一位身份、血統都屬頂級的貴公子居然被砍了腦袋示眾,在楚國不說是沒有先例,肯定也是極其罕見的。


    但是城牆上的楚人卻沒什麽懼怕的神色——反而一個個士氣大振!


    三軍振奮!


    熊午良沉著臉,下達了一連串兒命令——


    “芍虎,帶著曲陽新軍,接管城牆防務。”


    “親兵營,盡快清點城中府庫——今晚報一份清單上來。”


    “城中的一切資源人力物力,不論原主是誰,本侯皆有調配之權力——異議者殺之。”


    “城牆上的楚人,盡數編入軍隊,重新劃分編製,發放兵械,與本侯帶回來的那些潰兵混編。”


    “傷兵送往南城牆處,統一醫治。”


    芍虎等大將一齊拱手:“謹遵將令!”


    城牆上的楚人也一同歡呼起來:“謹遵曲陽侯命!”


    熊午良又看向了一旁臉色難看的昭雎,不由分說地下令道:“昭雎,本侯要你清點城中人口數量,發放口糧,協助整訓新兵。”


    昭雎被這命令的口氣,刺激得直咧嘴。


    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冷漠的熊午良,真想一腳把他從城牆上踹下去!


    久久沉默不語。


    熊午良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手若有若無地摸著平南劍的劍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怎麽?令尹不願意嗎?”


    昭雎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地瞪著熊午良,卻也隻能不情不願地臨時妥協:“好,姑且聽你的。”


    ……


    召滑與樂毅站在一起,二人看著熊午良發號施令,心裏不知道有多美呢。


    這兩個亂臣賊子互相擠眉弄眼,就差笑出聲來了!


    若是屈原身在此處,肯定也要對熊午良挪屁股的工程進度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好。


    自家主君距離那個位置……更近一步了!


    隻要打退秦魏韓的聯手進攻……再好好梳理一下內政,楚國的元氣將會恢複得很快的。


    別看楚人死傷慘重,其實反過來一想,對楚國的長遠規劃也是好事兒——


    最富庶的淮南平原被打爛了,那些勢力最強悍的封君貴族都元氣大傷……至於那些分封在邊遠山區的小貴族們,本來就沒多大的實力,對全國變法的阻擾力度微乎其微。


    至於郢都城內,那些勢力最大的大貴族大家族,也在先前的‘白起水攻’和‘郢都攻防戰’中損失慘重,勢力十不存一。


    其實,正是集權變法的好時機!


    此戰打完之後,自家小主君已經鋒芒畢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封地躺平了……


    很有可能會執掌楚國的攝政大權,甚至再叛逆一點,直接往身上披衣服……


    到時候,屈原等人便得以借鑒曲陽縣的改革經驗,在整個楚國推行徹底的集權變法!


    別看楚國現在被打得慘——畢竟地廣人多,損失得起。


    隻要集權變法初見成效,楚國的實力便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重回巔峰!


    還會因禍得福,從此擁有兼並天下的政體基礎!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眼下能否打退秦魏韓聯軍的進攻!


    ……


    熊午良表情複雜地望向一言不發的太子羋橫,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拱了拱手:“王兄。”


    羋橫嘴角連連抽搐,最終還是哭一般地咧嘴笑了笑,算是默許了熊午良在郢都的專權。


    隻是這個二愣子脾氣的太子眼中藏不住情緒。


    那些忌憚和憤恨,根本掩飾不住。


    熊午良心中長歎一口氣——藏拙這麽久,看來全是無用功啊。


    或許當初屈原說得對——身為臣子,別管你再怎麽沒有野心或者再怎麽忠心耿耿,可隻要擁有了實力,便有了原罪。


    “今日冒犯了……等到大王回來,自會向大王請罪。”熊午良最後如是說道。


    心中,迷茫不已!


    在召滑和樂毅的協助下,以及昭雎那個該死的老狐狸不情不願的配合下,整座郢都被迅速控製在了熊午良的手中。


    形勢危急,當然要推行軍事化管理。


    城中的一切力量都被動員起來——甭管是大臣貴族還是販夫走卒,都連夜忙碌起來,搬磚抬瓦,修繕損傷的城牆。


    大敵當前,誰敢不滿?


    就算真有蠢到了極點、在這個決定身家命運的關鍵時刻還要偷奸耍滑的貴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是否禁得住曲陽侯熊良手中那柄平南劍。


    那子蘭的腦袋,現在還在城牆上掛著呢。


    那可是大王最寵愛的幼子,正統王族血脈。


    被熊午良殺雞一樣宰了。


    意思很明顯——本侯心情不爽,都給我老老實實聽話!


    不得不說,這波立威很成功。


    ……


    天色漸暗。


    熊午良並沒有去某個大臣的府邸借住一晚——雖然很多大臣都殷勤地發出了類似的邀請。


    相反,他就住在城牆上的城樓裏,一個空間不大的小房間。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今天的變化太多,心情真的很複雜。


    自己確實違背了太子的‘禁令’不假——那禁令說得明白,有違此令,視為叛逆,國人共討之。


    要是沒有子蘭那個蠢貨,大家還可以心照不宣地一起忘記此事。


    可今日,子蘭在大庭廣眾之下挑開了這個敏感的話題。


    將熊午良逼迫到了懸崖邊上——要麽慫到底,要麽強硬起來。


    這個時候再慫顯然是不可能的——大敵當前,就算熊午良是腦癱,也絕不可能將自己苦心錘煉出來的嫡係心血交給子蘭那個蠢蛋來揮霍。


    最後,熊午良隻能選擇了蠻橫祭出平南劍,痛下殺手。


    也算是和太子徹底撕破了臉麵。


    此刻的熊午良,心如亂麻——近在咫尺的強敵虎視眈眈,而國內未來的政局又是一團迷霧……


    總感覺,自己的處境不太對勁,似乎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小主君,睡了嗎?”


    “召滑冒昧,請見君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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