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城外聯軍大營一片忙碌,軍卒調動、攻城器械的修繕、弓弩箭矢的分配……顯然,一場空前慘烈的大戰將要打響,熊午良輕輕吐出一口氣。


    單從眼前這架勢上來看,司馬錯這是下了狠心了。


    樂毅與召滑、芍虎一同來到了熊午良的身後,齊刷刷拱手道:“主君。”


    熊午良也不回頭,淡淡問了一句:“城防情況如何?”


    樂毅沉聲道:“回稟君侯——經過不斷收攏潰兵、征募新兵,現如今算上君侯的部曲,總計兵力已有六萬人。”


    六萬人,已經不少了。


    除去驍騎軍和曲陽新軍,還有四萬楚卒。


    但這四萬軍隊,基本上都是臨時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從征募到成軍前後還不到一個月。真論起戰鬥力,這四萬人比一路剽掠過來的秦魏韓聯軍要差得太多。


    “城牆已經修繕完畢,護城溝也得到了一定的疏通。”樂毅接著說道——


    “弓弩箭矢數量頗多,滾木擂石等物早已備好!”


    樂毅說著說著,語氣也變得激昂了起來:“三軍惕厲待發,誓與郢都共存亡!”


    熊午良終於轉過了頭,樂毅等人驚訝地發現——這小君侯臉上沒什麽決然赴死的果敢,反而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守住此城、擊退敵軍,有多大把握?”熊午良問道。


    樂毅來不及多想,老老實實地說道:“回稟君侯——已經能有五成!”


    “五成啊。”熊午良重複了一下,似乎並不意外。


    其實五成,已經相當不少了!


    就在熊午良趕來郢都之前,郢都幾乎已經搖搖欲墜,隨時會被敵軍攻破。


    那時候,還是必敗之局。


    熊午良來了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兵力逐漸增多,城防也重新修繕穩固,防守的成功率已經大大提升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從必敗之局發展到五五開……


    曲陽侯的激勵名聲、平南劍的效用、包括太子和昭雎在內全城的服帖遵從,以及熊午良麾下出色智囊團的協助……缺一不可。


    “五成……恨少。”熊午良搖了搖頭,如是說道。


    樂毅咳嗽一聲:“君侯啊,已經不少了。”


    “和秦魏韓聯軍相比,我軍人數太少,且大部分都是臨時征募的新兵。”


    “若長期鏖戰,幾乎沒有守住的可能。”


    “好在有連弩、投石車等神器助陣,再加上馬上入冬,秦魏韓聯軍不耐久戰,內部或許也有三國不和的可能性——這才堪堪能有五成守住的幾率。”


    在樂毅看來,能夠從必敗之局發展到現在五五開,已經是極限了。


    眼下還能有一個用命去拚、用命去守住王都社稷的機會,已經算是‘天助大楚’、‘祖宗保佑’。


    五成,真的不少了。


    隻要打退秦魏韓聯軍的進犯,熊午良在國內的名望將會到達全新的巔峰!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幾乎是憑一己之力,擊退敵軍,保全社稷。


    ……


    熊午良仍然搖頭。


    樂毅有點兒發懵,求助似地看向了召滑和芍虎……芍虎倒是憨直,甕聲甕氣地道:“願為主君死戰!”


    “我曲陽新軍若有一人還活著,便不會丟了郢都城牆!”


    “末將必定誓死護衛君侯安全,直至最後一刻!”


    這芍虎性子粗莽,此刻說的話不摻半點兒虛假。


    曲陽新軍,名為‘新軍’,實則換上楚國傳統的稱謂,便是‘曲陽子弟兵’!


    子弟兵,乃是楚國貴族部曲的專有稱謂。


    他們世世代代都是貴族的附庸家臣——若父親戰死,兒子便是未來的子弟兵。


    雖名為君臣,實則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比親生兄弟都值得信任。


    君不見真實曆史上項羽麾下的八千‘江東子弟兵’,是何等忠心耿耿?


    即便是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僅剩最後幾十人,也願意隨同項王一同衝陣,拚死護送已成光杆司令的項羽殺至江邊尋求突圍……


    ‘子弟兵’這三個字,代表的便是絕對的忠誠,以及死不旋踵的鬥誌。


    ……


    倒是召滑,似乎已經猜到了熊午良的想法——此刻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反而是十足的凝重!


    “主君,此計……恐怕太過歹毒。”


    “若在敵國疆土也便罷了,可這裏不但是楚國的國土……更是郢都!楚國的王都!”


    “阻力必定不小。”召滑如是說到。


    還不等熊午良說話,一旁的樂毅已經懵了!


    雖然與召滑共事的時間還不算特別長,但他對召滑的性子也有一定的了解。


    召滑這廝,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毒士!


    缺德到滿肚子壞水兒的角色。


    隻要能達到目的,幾乎可以無惡不作。


    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以一己之力挑動越國內戰,給了楚國趁虛而入的機會……細細想來,召滑這廝到底在越國幹了多少慘絕人寰、殺人滅口、嫁禍他人的勾當,估計數都數不過來。


    這樣一個人,今天居然覺得熊午良用計‘歹毒’?


    我焯!


    你別嚇我啊!


    連你召滑這個狗日的都覺得歹毒了,那踏馬得有多惡劣啊!


    在樂毅傻了吧唧的注視下,熊午良衝著召滑緩緩點頭,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陰狠決絕的殺意。


    這殺意當然不是衝著召滑來的——但其冰冷程度,著實讓心腸歹毒的召滑也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秦魏韓聯軍此番攻楚,殺戮剽掠、奸淫擄掠,作孽太多……血債難以計數。”


    “本侯,不想教司馬錯全身而退。”


    “此計誠然歹毒……若非如此,不能全殲這二十八萬敵軍也。”


    召滑深吸一口氣,明白了——


    別看小主君現在貌似冷靜,實則當初在封地憋屈的滿腔怒火、一路見識慘狀的衝天暴怒……根本沒有得到任何宣泄!


    隻不過是一直堆積在身軀裏,等待一個爆發的時機罷了!


    如今,這個時機來了。


    積攢已久的怒火,再度如同毒蛇一般抬頭,沿著這位少年曲陽侯的脊背衝天而起。


    司馬錯和他麾下一路屠殺的軍隊,必定要付出血的代價!


    樂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臉困惑——堂堂大燕昌國君,第一次感覺自己居然和芍虎那個莽漢是同一個智商水平……


    “臣,謹遵君侯一切吩咐。”召滑不再多言,恭順地衝著熊午良深深拱手。


    熊午良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早已恢複平靜,黑漆漆的少年眼眸如同一潭深水一般深不可測,似乎先前恰巧流露出的憤怒和殺氣隻不過是召滑等人的幻覺——


    “召喚全城權貴議事,本侯有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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