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裏沒有招待所,兩人徒步走出去老遠才找到一家國營招待所。


    也顧不上條件好賴了,這已經是距離棋社最近的地方,聽趾高氣昂的服務員那意思,再遠點就是最好的棋社賓館,專門用來接待貴客的,他們這種鄉下人可住不起!


    行吧,住不起就住不起吧。


    圖省事,來的時候兩人就沒帶日用品,隻拎了一身對換的衣裳,季惟有神筆可以彌補,但是賀耀東沒有,她也沒法把畫出來的東西拿給他用,隻能又領著他出去買。


    路過鬆樹胡同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往裏麵多看了一眼。


    就算首都再大,隻要他莊呈昀在這個地方,她就一定能把他給找出來!


    不管對方是李同誌還是啥同誌,他都必須得給他個說法,她是他的合法妻子,她認這個,她有權利知道!


    棋院的大鐵門內,一道潔白的高挑身影推著輛粉紅色的女士坤車從裏麵出來,季惟看到她側著身跟看門老頭兒在說話,她聽不清楚他們說啥,但是能感知到她那種無形的溫柔,她穿著一條很長的連衣裙,外麵罩了一件柔軟的薄絨線開衫,頭發柔順的披在身後,幾乎快到腰部,在路燈下閃爍著細膩的光澤,隔那麽遠,季惟都覺得自己問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像雨季後的山茶花,淡雅、純淨。


    直到她騎上自行車將將要離開,看門老頭兒站在傳達室門口衝她揮手,那一聲“李同誌”簡直像一把尖刀,直戳她心頭!


    是她!


    她就是李秋雨!


    在此之前,季惟從沒想過自己會跟李秋雨打照麵,在感情上她真不是個太主動的人,如果莊呈昀不想跟她過了,她大抵是不會挽留的,哪怕心裏再難過,所以這個李秋雨到底是誰,她並不在意。


    就算沒有李秋雨,也會有趙秋雨孫秋雨,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她下意識側身,同賀耀東兩人隱入牆角的黑暗中,那道潔白的身影在夜色中騎向胡同那頭。


    “姑姑你還傻愣著幹啥!追上去啊!隻要跟著她,咱們一定能找到姓莊的!”沒等她反應過來,賀耀東已經拉著她遠遠的追上去!


    然而沒騎出去多遠,李秋雨就在另一處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四合院門口停了下來。


    “秋雨姐回來了,正等你一塊兒來開飯呢,呈昀同誌到現在也沒吃,正好你倆一塊兒。”聽到小常的聲音,賀耀東壓著聲音罵了聲娘,“那老頭兒可太不地道了,就這麽幾步路的距離,真要不願意說,指一下又能咋地!”


    離得並不算近,季惟怕被人發現,隻能緊緊的摁著賀耀東貼在另一處四合院門口的屋簷下,她看不清小常臉上臉上的表情,卻能輕易的從他歡快的語氣中聽出他對李秋雨的敬愛。


    除了莊呈昀,她還從沒見過小常對誰這麽客氣過!


    或許在小常心目中,這才是最適合莊呈昀的姑娘,所以當初他才會一直阻撓他們倆的感情,季惟突然覺得自己挺能理解他的。


    小常其實沒說假話,的確有個姑娘在首都等著莊呈昀,隻不過李秋雨還不是他的妻子而已,可是遲早都會是的吧,起碼小常是這麽認為的。


    “姑姑咱還躲這兒幹啥,直接進去找莊呈昀問清楚啊!又不是你對不起他,你怕個啥!”賀耀東試圖把她拽出去,季惟拽過他的手就是狠狠一口,“你閉嘴成嗎,讓我安靜會兒!”


    季惟輕輕的靠上門。


    越是生氣就越得冷靜。


    她甚至試圖說服自己得去相信莊呈昀,起碼不能妄下定論,隻要不是莊呈昀親口說的,她都不應該當回事,就像當初他聽了李大賴子的風言風語後還能堅信她跟賀耀東是清白的一樣,雖然這兩件事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走吧,咱先回去吧,再晚就真的買不到日用品了,我這兒還餓著肚子呢。”


    賀耀東很想說他不走,可是看著姑姑那張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臉,他沒敢再跟她繼續唱反調。


    他是真怕她把心裏那根弦給繃斷了!


    日用品到底還是沒能買上,附近本身商店就不多,個體的那就更少了,一路過去隻看到幾個燈光微弱的個體飯店,國營的早就關門下班。


    兩人隻能回去將就了一晚。


    不知道賀耀東在這種充斥著各種陌生人味道鋪蓋上麵能不能睡得著,反正季惟是做不到的,她畫了個小小的帳篷把自己安置在裏麵,耳旁全是看門老頭兒和小常的聲音:這倆小年輕是咱們棋社公認的一對兒,說不定啥時候就結婚了……呈昀同誌到現在也沒吃,正好你倆一塊兒……


    莊呈昀離開多久,她就默默擔心了多久,怕他吃不好睡不好,這也是她後來才發覺的,因為心結,他一度失眠到需要靠焚香才能入睡,這也是為啥她第一次去他屋裏的時候會睡得那麽死,是認識了她之後,那些東西才被鎖進櫃子裏的。


    可是聽小常的語氣,他似乎並沒有過得不好,甚至那麽晚了還不進食,都有可能隻是在等李秋雨回來。


    季惟酸得要命。


    她承認自己嫉妒了。


    躲在莊呈昀他們家外麵的時候,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劃在那座四合院前的無形的溝壑,門裏的人是一個世界,而她屬於另一個世界,永遠被排除在外。


    在帳篷裏翻來覆去了幾個鍾頭,季惟終於忍無可忍的坐了起來!


    腦子裏有倆小人在瘋狂的打架,完全沒法睡!


    她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滿樓的人都已經睡著,連樓下的前台的服務員都已經趴那打了鼾,門從裏麵被鎖上,她十分輕易的就能打開出去。


    季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啥,她就想離得莊呈昀近一點,再近一點,她覺得隻有那樣自己才能徹底把這件事想明白,才能做出一個最客觀的判斷。


    她不願意這麽冒冒失失的去找他,然後再落荒而逃。


    憑著本能就出來了,季惟完全沒想起來還有穿鞋這回事,她光著腳踩在凍了水泥的路麵上,深秋的夜裏,氣溫有些偏低,一陣冷風吹過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季惟隨便找了個門檻坐下,剛準備重新畫雙鞋出來,一隻纖細素淨的手伸到她跟前。


    她抬起頭。


    李秋雨單手扶著自行車,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大晚上的一個人在路上可不安全,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季惟手上還抓著神筆,她條件反射的把手背到身後,又故意撇去奉天口音,壓粗了嗓音。


    按看門老頭兒的話,這人就是她徹頭徹尾的情敵,搶走她的愛人破壞她的婚姻,她應當深惡痛絕,恨之入骨才對!


    可是看著她那張如同月光般柔和皎淨的麵龐,她竟莫名其妙的就是生不出半分怨氣來,尤其是她說話時的那模樣,簡直就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姐姐。


    季惟想起了莊呈昀,最初她見到莊呈昀的時候就產生過一種類似的感覺,他們倆不論氣質還是脾氣都太相似了,幾乎就是溫和派的代表性人物。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就在附近那個棋社上班。”李秋雨朝棋社方向指了指,視線落到她赤裸的雙腳上,“你……是不是跟家裏吵架了,如果需要幫助的話都可以告訴我,不過我覺得眼下最要緊的是給你弄雙鞋,你的腳流血了。”


    從招待所出來,季惟還是走了些許路程的,水泥路上的沙石有些硌腳,隻是大概腳涼得厲害,她自己竟沒注意到。


    不等她拒絕,李秋雨已經把自行車停到了路邊。


    粉粉嫩嫩的一輛特別好看,但是她沒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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