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玉珍娘,連周玉珍都拿季惟當救命稻草,一聽她不管,直接跪著往她跟前挪,“小麥,我求求你了小麥,我雖然不識字,但也知道知恩圖報,隻要你能幫我,你能救我這一回,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們家!一定好好伺候郭大哥!”


    季惟為難的看向陳翠蓮。


    就她個人想法,她真覺得不合適。


    陳翠蓮也為難,周家這大嘴張的,這麽多彩禮別說一個兒媳婦,十個都能娶回來!


    可是周玉珍這姑娘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可憐,就那鳥不拉屎的窮山溝,嫁個正常人都夠嗆,更何況是兩個,每天晚上要伺候兄弟倆,這哪還是人過的日子。


    “小麥。”莊呈昀低頭在季惟耳邊輕語了幾句,溫和的眉眼好似煦風微拂,姿態中是鄉下人所沒有的氣定神閑。


    周玉珍不經意間那麽一瞥,臉熱得不敢再抬頭去看他。


    “要不這樣吧,你們家收的彩禮我替你賠,另外再給你一筆錢,你想讀書也好去廠裏工作也行,我都替你安排好,咋樣?”琢磨半天,季惟還是覺得莊呈昀的建議最靠譜。


    把人撈出火坑,又給她了謀生的活路,對一個非親非故的謀生人來說,真的仁至義盡。


    周玉珍猶豫了一下,又給季惟磕了個頭,“不怕你們笑話,我就是想跟郭大哥結婚。可能大部分人都會覺得我貪圖你們家條件好,說實在話又有哪個姑娘不想嫁個好人家呢,郭大哥是個好人,他收留我這麽些天,為了不讓我餓著到處給我找吃的,連自己的口糧都省下來給我,可是他從來沒想過攆我走。”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在所有人看來,郭大米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不管他幹啥事都透著股傻氣,就連他對別人的幫助,那都是犯傻被人當羊毛薅。


    然而在周玉珍眼裏,他所有的行為全成了英雄,


    情人眼裏果然出西施。


    “你先起來吧,有話起來說,結不結婚那是你們倆的事,跪我我也不能娶你呀。”都這地步了,再發表任何意見就該成壞人姻緣的惡人了,季惟伸手去扶她,陳翠蓮生怕一不小心給她抻著,搶先一步把人拉起來,“嬸兒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是你也看到了,嬸兒家裏條件有限,你娘這又要紅磚房又要三十六腿、三響一轉的,還得給你弟弟謀一個吃商品糧的鐵飯碗,就是變,嬸兒也變不出這麽些東西,實在是沒辦法。”


    陳翠蓮知道,如果她跟自家閨女開口,這些困難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她不想這麽幹,兒子她生的,閨女也是她生的,沒道理為了一個去剝削另一個,所以大米的婚事她能出的也就是他們兩口子負擔得起的東西。


    不說別人,就自家那小姑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彩禮這事上要是鬆了口,以後就得無窮無盡的補貼他們家,等於給自家找了個債主!


    “我明白的嬸子。”周玉珍抹了抹眼眶,“這事是我娘做的不地道,我不怨你。”


    眼看著婚事要黃,郭大米也開始掉起了金豆子,見周玉珍不停的給這個磕頭給那個磕頭,他也想有樣學樣,得虧莊呈昀拉得及時,“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爹娘別給任何人下跪,不值當。”


    “姑父我要跟玉珍結婚!”郭大米似懂非懂的傻站在那兒,那雙看向季惟的眼睛裏寫滿了期盼。


    “我看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兩家人都各自好好合計,結婚不是趕集做買賣,周大娘你也先別忙嫁閨女,想清楚了再說。”眼下莊呈昀唯一操心的就是他媳婦,接連坐了兩天火車,昨晚上又沒休息好,小臉兒都沒血色了,趕緊好好休息會兒才是正經。


    季惟的確有些不太舒服,整個人悶悶的總有種想吐的感覺,她歸結為剛才下火車的時候受了冷風,連陳翠蓮親手給擀的精白麵麵條都沒吃就回屋躺著去了。


    等到第二天,這點子小小的不舒服居然直接發展成了風寒,整張燒得通紅不說,一下炕就頭重腳輕跟踩棉花上似的。


    陳翠蓮擔心壞了,煮了一大鍋的蔥白生薑水讓家裏每個人都喝了一碗,“我看你倆還是早點回首都吧,這天兒隻會越來越冷,你現在是雙個身子,可不能跟以前似的啥事都由著自己了。”


    “那也得等哥哥的事了了先。”出了一身熱汗,季惟腦子都清醒了不少,滿屋子找郭大米,“娘,我哥呢?”


    陳翠蓮一臉恨鐵不成鋼,“大清早起來就不見人影了,昨天非說去送周家娘兒倆,聽說都快把人送到生產隊了才回來,就他這屁顛屁顛的模樣,玉珍她娘不拿喬才怪呢!”


    反正她已經打算好了,玉珍娘要是不鬆口,她就不點頭,看誰耗得過誰!


    她這兒正琢磨著要不要出去把兒子抓回來管著,院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嬸兒,嬸兒你在家嗎,大米天沒亮就在廠子那雜物間裏呆著,咋勸都不肯走,你們趕緊去把人接回來吧,我瞅著那臉都凍青了。”


    “是柱子!”聽出是徐柱子的聲音,陳翠蓮忙去開了門,“說來這回的事還真得謝謝柱子,要不是他發現你哥把玉珍藏在雜物間,我跟你爹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呢,你說這孤男寡女的萬一真整出點啥事來,那周家可真就吃定咱們家了。”


    徐柱子靦腆的搔搔頭,“隻是剛好看到了。”


    “走吧,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季惟招呼莊呈昀給她拿來帽子圍巾。


    看到徐柱子她就忍不住想起楊山杏,有段時間沒見也不知道那姑娘現在咋樣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帶她一塊兒去首都,反正都要考大學,在補習班接受正規的課程起碼考上的概率也能增大幾分,離她的夢想也算是更近一步。


    徐柱子說的雜物房就位於加工廠西北角,拿土坯壘的一排矮房子,緊挨著茅房和豬圈,主要用來堆放些豬用的茅草和麩皮,平時除了上廁所和喂豬很少有人上那地方去,這也難怪在裏麵呆了這麽久都沒人發現。


    從柵欄門外看到便宜哥哥那失神的背影,季惟心裏挺複雜的。


    以前他喜歡趙春來那陣子,也總把家裏的好東西往趙家搬,說話做事處處都向著趙春來,可也沒像現在似的,好像整顆心全撲到周玉珍身上去了。


    她希望他能快樂,但又害怕既定的風險,對於便宜哥哥這類相對特殊的人來說,那樣的風險遠不是他能夠承擔的。


    “娘……”她回頭看向陳翠蓮,後者依舊是歎氣,“再看看吧。”


    幾人把丟了魂似的郭大米哄回家。


    路上走得急,被猛灌了幾口冷風後,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季惟捂著嘴又忍不住開始幹嘔起來。


    伸手扶去莊呈昀的時候卻無意中發現他正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肚子,“你這麽看著我幹啥?”


    莊呈昀似打趣,嘴角的弧度也跟著加深,“我在想咱們的孩子叫什麽。”


    從決定要孩子開始,他就去新華書店找了不少跟妊娠育嬰相關的醫書回來,現在他這門外漢也算能判斷基本的妊娠反應,比如嘔吐、食欲不振、喜酸等等……


    他們家小麥這個月的月事也還沒來,症狀符合有二。


    “沒影的事,瞎琢磨啥呢。”季惟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揩了揩嘴,“我這是受寒了……”


    話音沒落,她又扶著他的胳膊繼續幹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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