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登,今年二十四歲,住在洛夫特城東街區一帶,未婚。”


    明明是晚上,但是桌麵的煤油燈卻詭異的照亮了整個房間,連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映出一名消瘦的男子麵容。


    看起來頗為俊美的林登,目光如鷹眼一般銳利,此刻他正滔滔不絕地進行自我介紹。


    還有一個名牌,被放置在煤油燈旁,上麵用洛夫特語種,寫著“林登個人事務所”的字樣。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東街區的街道秩序員,每天晚上8點準時到崗工作。


    後來有一天,街道主任打算違反《守夜條例》,我便把他處理了,因此下崗。”


    “我最近一份工作是東街區衛生管理員,重振洛夫特城幹淨麵貌,我輩義不容辭。


    可是居民們寫了封聯名信,投訴我吹毛求疵,矯枉過正,影響了街道的和諧的氣氛,因此下崗。”


    “我不抽煙,酒水僅限於淺嚐輒止,每晚入睡前必定喝一杯興奮飲品,確保我可以精力充沛地入眠……”


    “打斷一下。”


    在林登麵前的桌子另一頭,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伸出手掌,示意他停止發言。


    說來奇怪,


    明明是在林登的房間,反倒是這位醫生坐在主人位。


    “林登先生,我才是醫生,請您不要為自己下診斷,我認為您十分健康……另外,您隻需要說您的症狀就好,我們不是在麵試。”


    在醫生身後的窗戶外,是副腦區雜亂且肮髒的街景。


    黑發青年林登無視了醫生的話語,依舊保持著亢奮,說道:


    “請相信我,我肯定入魔了。”


    入魔,是洛夫特城內,居民們對於違反《守夜條例》後,可能遭遇離奇事件的一個形容。


    “你知道嗎?我總是能看到很特別的事物。


    上一次,一位鄰居老夫人找我幫忙捉耗子,可我卻在他們的牆角裏,逮住了一副完整的人骨頭。


    人骨頭還對我感謝,說多年過去,他終於被人救出來了。它還告訴我,它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但是老夫人卻一口咬定,這就是那隻夜晚作祟的大耗子,每天晚上這麽吵,按照《守夜條例》,必須把它丟到垃圾站去。”


    醫生的目光變得很古怪,再次打斷他:


    “林登先生,您不太熟悉洛夫特城吧?”


    “確實剛來不久。”


    林登點點頭,沒有否定。


    “您說的這些事情再正常不過了,我不認為您入魔了,可以說說您支付定金要我來的真正目的嗎?”


    他麵露遲疑,似是內心正在激烈鬥爭著,


    片刻後,他才支支吾吾地道:


    “其實,我就是想請醫生您給我開個診斷書,證明我已經入魔,隻有您可以替我證明。


    沒有您的診斷書,我沒有資格參加守夜人組織的麵試。”


    守夜人組織,是洛夫特城最為神秘的一個治安部門,洛夫特城內的一切事務,皆由守夜人組織管理。


    包括那城內居民需要無條件遵守的《守夜條例》,也是由該組織製訂。


    據說,想要加入他們,必須要擁有特殊醫生認證的診斷書,證明應聘者已經入魔。


    醫生的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手肘壓在桌麵上,麵色嚴肅道:


    “您應該知曉,這是不被允許的。”


    “或許可以通融一下?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林登目光真摯,也學著醫生的動作,上半身用手肘撐起。


    “但規則就是規則,違反《守夜條例》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哪怕您是外來者,也必須遵守。”


    醫生搖搖頭,從兜裏摸出一塊懷表查看,


    “會診時間結束了,我必須離開,感謝您的預約,祝您生活愉快。”


    醫生說完,動作優雅的將懷表放回了左邊口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後從腰後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槍響,血液誇張地噴發出來,將狹小的屋子濺射得到處都是。


    林登長歎一口氣,搖搖頭。


    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起,這是見到的第幾例類似事情呢?


    剛開始,自己還會驚恐無比,到現在也見慣不怪了。


    洛夫特城的居民,到底有怎樣的規則要遵守,林登一直沒得到確切說法。


    隻知道洛夫特城的居民都需要遵守《守夜條例》,一切來自居民的詭異行為,


    哪怕林登再怎麽去模仿,也總能被他們察覺到不同。


    沒錯,就是所謂的“太正常”了。


    他從座椅上站起來,行走至窗邊,凝望著天空。


    嗯,要入夜了。


    閉上雙眼,耳中依稀可以聽得,諸多無序且嘈雜的低語漸漸響起。


    這些低語帶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仿佛要鑽入林登的腦中,剝奪他的意識。


    如果隻是低語,可能還好吧!


    近些日子以來,已經有著太多超自然現象,在深夜裏試圖襲擊自己,嚴重危害到了自己的人生安全。


    洛夫特城的居民們,把這種情況,稱為違反《守夜條例》的懲罰。


    問題是,《守夜條例》到底是什麽呢?


    林登隻知道,這份條例的出處來源於守夜人組織,這也是他要去應聘的理由。


    或許進入守夜人組織後,就能知道這一切了。


    唔,有不得不就業的理由呢!


    總不能剛來這世界不久,就不明不白地慘死吧?


    自己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入魔的診斷書,無論如何也要拿到手。


    他轉過身去,看向那位“醫生”,緩緩抬起右臂。


    目光投向太陽穴彈孔的位置,那裏尚有濃稠血液在流淌,他也不嫌棄,將掌心貼合在那裏。


    “讓咱們再好好聊聊吧!”


    霎時間,屋內的氣溫變得寒冷,陣陣陰風呼嘯,數道灰白的殘破靈體,圍繞著林登尖嘯,以扭曲的身姿在舞蹈著。


    無視這些幹擾,他努力從記憶中翻閱著一些古老晦澀的字句,脹痛感頓時充斥了頭部神經。


    最終,他強忍著不適,林登喉頭擠出怪異的音節,像是自言自語般念道:


    “黑夢。”


    隨後,他早有預料一般地往後躲開數步,靜靜等待。


    那些灰白殘影像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股腦蜂擁至醫生旁,將各自身形狠狠地往這具肉身上鑽。


    一聲淒厲的慘叫,竟是從這具軀體內發出!


    自軀體之上,迷蒙黑霧擴散開來,短短幾息,整蔓延至整個房間。


    黑霧之間,再不見家具擺設,隻有兩具虛幻的靈體相對著站立。


    林登抬起的手臂,將手掌輕緩擱置在醫生肩頭。


    比起他本人的凝實與逼真,醫生的靈體則要顯得虛幻很多,


    似乎隨時都將要破滅一樣。


    不見燈燭,卻見燭光,昏黃光點散落於林登的微笑之上,襯出一絲古怪的意味。


    一些特殊的小能力,對本地居民而言可能有些另類,但對於穿越者來說剛剛好。


    林登可以建立起這個被稱為“黑夢”的空間,與靈體進行一定程度上的交互。


    這是他在許多個漫長黑夜中,摸索出來的一個奇妙能力。


    林登在迷蒙黑霧中,手指輕輕撥動,一套通體烏黑的辦公桌椅,帶有幾分虛假的扭動,出現在他的身前。


    他跨出一步,在桌前坐下,再次抬手比劃一個請坐的手勢,又是一張椅子,被他建立在黑夢空間內。


    “請坐,你還記得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嗎?”


    “我……我是一名醫生,在林登個人事務所開展私人會診。”


    靈體的神色相當迷茫,一邊含糊不清地作出回應,一邊落座於他的麵前。


    林登微微一笑,露出笑臉:


    “你說的不對。”


    “我說的……不對?”


    “你是來接我回診所的,我才是主治醫生,你隻是我的助手。”


    他用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沉吟著做出回答。


    在這個空間內,二者的身份,悄悄發生了置換。


    循循善誘之下,靈體半邊麵容糾結扭曲,半邊麵容舒展,像是恍然大悟一樣。


    “告訴我,我的診所在哪?診斷書又放在什麽位置?”


    原本無比順從的靈體在遇到林登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出現了意外。


    雖然是殘破的靈體,按理來說應該感受不到痛苦,但林登分明從半透明的靈體臉上瞧見痛苦的神色。


    “根據《守夜條例》,在夜晚如果有人問起住址……


    它還在做著自我鬥爭啊……


    看來還得再上點火候。


    林登猛地站起,單手撐在桌麵上,將身子前傾,打斷了靈體機械般的發言。


    另一隻手,越過桌子,壓在了靈體的頭顱上。


    霎時間,紫青色的熒光在靈體周身幽幽亮起,它顫抖著、發出低低的痛苦呻吟。


    “告訴我!”


    他瞪大雙目,麵色猙獰地喝道。


    “診所在東街區第三街道,一棟獨立平房……診斷書放在辦公桌左手第二個抽屜……”


    嘶吼,夾雜著呻吟,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句話。


    林登滿意地坐了回去,掛起之前那副平淡的微笑。


    自己有沒有入魔,他不清楚,但是醫生肯定是的。


    那沒辦法,


    診斷書隻好親自去寫了。


    正要解除這個空間,他忽地又想起什麽似的,再次看向靈體。


    “還有一件事——


    關於《守夜條例》以及守夜人,你知道多少?”


    “我、我……”


    靈體突然嘶吼起來,殘破幻影在數秒內宛如充氣一樣,膨脹了數倍。


    “夜幕之後,禁止私自外出,違背者——”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靈體猛然膨脹數倍,像氣球一樣炸開,尖嘯聲夾雜著勁風,吹散了這片朦朧黑霧,流露出個人事務所本有的樣貌。


    原本擺放整齊的些許家具,也被攪得天翻地覆。


    但林登隻是站定無言,在靈體膨脹之時,就已退開數步,順手抄起身旁衣架上的風衣與紳士帽。


    麵對狂風呼嘯,他用右手握著帽簷,擋在自己臉前。


    稍等一會兒,狂風停歇,再望向屋內時,除了淩亂的家具外,再也看不到別的事物。


    醫生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連同血跡,一齊被抹除得幹幹淨淨。


    林登優雅衝著前方行了一個紳士禮:


    “晚安,醫生,感謝您的會診,我要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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