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蒙蒙亮。


    一名家仆打扮的女子穿過水榭別院的長廊,停留在一座房屋前敲響了門。


    “進來。”


    屋內響起女子清冷慵懶的聲音。


    暮雨推門而入神色一怔,見到蘇成芮懷裏正抱著一名男子準備朝屋內走去,男子閉著眼,蒼白的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疲倦之色。


    蘇成芮將人放在床上,動作極輕。


    熟睡中的男子被驚擾到,下意識瑟縮呢喃道,“小姐……映月受不住了……求小姐放過映月吧……”


    聽著屋內響起的嬌軟哀求,暮雨不由一怔。


    腦海裏突然閃過男子一副虛弱那不堪承歡的模樣,心中不由暗自感歎。


    小姐脾氣性格雖是大變,可這雌風依舊不減從前啊!


    待蘇成芮出來,暮雨正欲開口,卻見她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指。


    兩人去了外屋。


    蘇成芮在椅子上坐下,詢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得手了。”


    暮雨說著從懷裏掏出一物遞來。


    正是昨晚楊清越袖子裏藏著的那一塊繡帕。


    昨晚暮雨趁著楊清越喝醉去小解的途中,裝作不小心撞到她,順手偷了出來。


    蘇成芮掏出自己懷裏的那一塊同手上的對比,上麵的針腳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指腹緩緩摩擦著繡帕角落裏繡著的“雲”字,心中冷笑。


    都已經和別的女人私相授受了。


    她要真把這男人娶回家,指不定那天給自己帶了綠帽子都說不準。


    “小姐……”


    蘇成芮斂了思緒,將手帕收起,看著麵前欲言又止的暮雨,“有話直說。”


    暮雨硬著頭皮開口道,“你打算何時回蘇府?”


    “那本小姐心情吧,怎麽?”


    “我怕主夫那……不好交代。”


    “無妨,玩夠了我自會回去,你跟爹爹說聲讓他不用擔心。”


    暮雨聞言苦皺著臉。


    她現在哪有膽子回去?就怕主夫大吵大鬧跟她要人!


    蘇家小姐成為天香樓花魁第一個入幕之賓的事已經在整個城內傳得沸沸揚揚,隻怕到時候事情傳到羅家的耳朵裏,兩家不好收場。


    蘇成芮勾起唇角。


    她自然清楚暮雨在擔心什麽。


    她不怕羅家鬧,就怕羅家不鬧!她兒子都跟別的女人曖昧不清了,還不準她在外尋花問柳?


    鬧吧,鬧得越大越何她心意!鬧到最後一拍兩散了是最好。


    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有了主意誰都勸不動。


    暮雨無奈歎了口氣,認命起身行禮告退,剛走出沒兩步,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


    “等等。”蘇成芮喚住她。


    “小姐還有何吩咐?”


    “去給我找瓶傷藥來。”


    暮雨聞言神色一怔,下意識想要詢問她是否哪裏受了傷,可自家小姐明明好模好樣坐在麵前。


    暮雨突然就想到了什麽,下意識朝屋內瞧了一眼,隨即麵色了然應聲退了出去。


    “不……映月不知道……”


    沉睡中的男子驟得睜開眼,驚呼著從床上坐起。


    發現自己隻是做了噩夢後,江映月這鬆了口氣。可一想起昨晚的經曆,心中既是害怕又委屈。


    那蘇家小姐分明就是個變態!


    讓他坐著彈了一晚上的琴,中間還不停重複地問著他之前問的那幾個問題。一旦他跟之前的回答有了出入,就會刨根追問到底。


    他想仔細思考,可琴音剛停住,她就冷著臉嗬斥他不準停。


    江映月當時害怕急了。


    一邊要彈著曲兒,一邊還要應付她不停的追問和不間斷的施壓。承受不住體力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直到他暈過去後才肯罷休。


    “醒了?”


    屋子裏突然響起的清冷聲音,將床上發呆的人嚇了一大跳。


    江映月探著頭。


    見女子靠坐在椅子上,手中執一柄白玉煙杆輕輕吸著,伴隨著一聲享受的低歎,清雋的麵容籠罩在濃鬱的煙霧中顯得幾分迷離慵懶。


    她竟然沒走。


    江映月心中一驚,很快便收拾了情緒,下床來到她麵前,翩然行禮道,“映月見過蘇小姐。”


    蘇成芮“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他搭在腰間的手上。


    原本細白如玉十指早已紅腫不堪,有的地方甚至破皮滲出了點點血珠,看上去有幾分觸目驚心。


    她抬起煙杆輕敲了敲擱在桌上的瓷瓶,“這裏有藥,手上的傷處理一下。”


    “是。”


    江映月垂頭應聲,乖巧拿過。


    他忍著刺痛,僵硬地挪動著手指,嚐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將那瓷瓶上的蓋掀開來。


    蘇成芮看著他費勁的模樣歎了口氣。


    “算了,我來吧。”


    她說著拉過男子在椅子上坐下,將瓷瓶打開,用竹簽挑了點藥給他塗著。


    江映月有些訝異地看著女子專注的眉眼,她話雖然不多,可手中動作卻很溫柔細致,甚至小心翼翼避開了他破皮的傷口。


    倒是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江映月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她,這麽湊近一瞧,才發現其實這位蘇家小姐容貌生得極好。


    五官端莊秀麗,鼻梁高挺,一雙眸子淡漠沉穩。


    都說她好色下流。


    可她昨天到現在卻並未對自己行那不軌之事。也不知道她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對每一個男子都是這般溫柔。


    江映月突然發現若是真的要將第一次給她,想著心理頭也並不是那般抵觸,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歡喜和期待……


    感覺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蘇成芮抬起頭正巧對上男子盯著她有些失聲的目光後,神色驟得冷了下來。


    藥瓶不重不輕擱在桌上,發出沉悶聲響。


    江映月這才回過神。


    蘇成芮譏諷冷嘲道,“映月公子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小姐花那麽多銀子可不是來這伺候人的!”


    江映月聞言麵色一變,心中剛升起的那點旖旎頓時煙消雲散。


    “映月不敢。”


    他連忙起身接過竹簽。


    唯恐再度惹得女子不悅,他甚至不敢有絲毫耽擱,忍著刺痛以最快的速度將藥塗好。


    耳邊不時傳來男子隱忍的嘶氣聲。


    蘇成芮卻是不為所動,繼續抽著自己手中的煙鬥,一口接著一口。


    待處理好了傷口,江映月頭上早已滿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蘇成芮瞧了眼麵前有些狼狽的男子,挑眉道,“去換身衣服,我帶你出門走走。”


    “是。”


    江映月垂目應聲,乖順朝屋內走去。


    蘇成芮帶著他出了門,兩人逛遍了東市裏大大小小的商鋪,各種吃的喝得玩的,金銀布匹首飾,但凡隻要江映月喜歡的,蘇成芮都有求必應。


    “公子眼光可真不錯,這可都是從北域那邊來的新奇貨。”


    小販熱情地介紹著,看著停留在攤位前的紅衣男子,臉上毫不掩飾驚豔讚歎。


    蘇成芮剛從鋪子裏出來,便見江映月站在首飾攤前,手裏捏著的正是自己前日看的那根珍珠釵。


    她眉頭一挑,“喜歡?”


    江映月點了點頭,“這做工很新奇。”


    蘇成芮輕笑喚來暮雨,江映月頓時擺手道,“不用,映月自己來就好了,蘇小姐已經給映月買了不少東西了。”


    蘇成芮好笑看著他,“你在萬珍齋逛了一圈都沒挑著自己中意的,難得碰上你喜歡的。這點錢我還是付的起,算是補償你昨晚的辛苦吧!”


    江映月神色一怔。


    見到小販朝她們身上看來曖昧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她剛說了什麽,頓時麵如火燒,嬌嗔瞪了蘇成芮一眼。


    這人怎麽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說出來的話如此不正經!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昨晚……昨晚……


    小販眉開眼笑接了銀子,“小姐一個看就是個會疼人的,這位公子真有福氣。”


    江映月被說得愈發有些不好意思了。


    蘇成芮低笑著接過珠釵衝他招手,江映月羞澀地將頭側了過來。


    突然一顆石子從遠處飛來砸在男子的頭上!


    江映月痛呼一聲,捂著額頭。


    “你怎麽樣?沒事吧?”


    蘇成芮連忙拉下他的手,見隻是留了紅印並未出血,這才稍稍寬了心,隨即皺眉朝遠處看去。


    “小兔崽子!這回給我逮住了吧!”


    暮雨拎著一個灰色的瘦小身影從巷子裏走出。


    小家夥不斷掙紮著,被她連拖帶拽拉到了蘇成芮二人跟前。


    是他。


    蘇成芮神色一怔,撿起地上被碎布裹著的石子,來到他跟前皺眉問道,“為何總跟著我?還拿石頭砸人?”


    小家夥抬起頭瞧了她一眼,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江映月身上,突然掙脫了暮雨的鉗製,凶狠地朝著他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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