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布爾尼已經跟著個坐轎子的“癱將軍”張勇,和不務正業的“奴才訓練大臣”趙良棟到了安定門的甕城外頭了。


    在高大雄偉的城堡外麵,布爾尼又看見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他這回看見的是一隊大約二百餘人,排得整整齊齊,就是“色兒”有點不對的清軍鳥槍兵和長槍兵。


    唔,這些鳥槍兵、長槍兵應該是八旗兵吧?都穿著藍色的行褂呢,隊形倒是挺整齊的。就是臉色有點不大好,半數是白臉兒,半數是黑臉兒!


    而且列隊的時候還一個白臉挨著一個黑臉兒站著的!黑白兩色夾著列隊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那個白臉還算正常,可那些個黑臉好像黑得有點過了,都跟黑炭似的!


    “這,這是什麽兵?哪個旗的?臉怎麽那麽黑?抹了墨汁嗎?”布爾尼看見這些“黑臉白臉八旗兵”,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就跟身邊的趙良棟和張勇打聽起軍事機密了。


    “那些是內務府下麵的上三旗包衣洋奴!”張勇笑著道,“那些黑臉不是抹了墨汁,天生就是這麽黑的一天洗十次臉也白不了。”


    “對,對,洗不白的。”趙良棟在邊上補充道,“這些黑色兒的洋奴才剛從廣東澳門送來的時候,裕王也以為可以洗白的,還傳下令旨讓他們好好洗,但是沒用啊!”


    “廣東澳門?”布爾尼又一愣,“他們不是內務府的奴才嗎?怎麽是從廣東澳門來的?”


    張勇笑道:“王爺您有所不知,這些內務府洋包衣之所以叫洋包衣,是因為他們本非華夏之民,而是來自西洋葡國的海賊奸商.這夥人的先祖在明朝的時候在廣東香山沿海占了一處叫濠澳的地方當成通商走私的據點,就這麽一直不明不白到了本朝。


    後來本朝搞遷界禁海時,皇上念他們是從西方幾萬裏之外而來的洋夷,就賞了他們內務府洋包衣的身份。可是這些人不知好歹,守著澳門城堡抗拒天兵,結果被王製軍和他兒子用衝天炮打破城堡,全都給拘來當內務府包衣洋奴,大多安排在內務府管轄的津海關道下當差。”


    “西方幾萬裏外.啊,他們是色目人啊!”布爾尼終於有點明白了,“沒想到這色目人還有黑色的。”


    “嘿嘿,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趙良棟笑道,“下官聽說這個色目人不僅有黑的,還有紅色的,藍色的,綠色的色目人呢!”


    “這麽多顏色啊!”布爾尼好不驚訝,心想:等我以後當了蒙古大汗,一定要率兵西征,到時候也抓點五顏六色的色目人來!


    “對了,他們怎麽當兵了?”布爾尼的好奇心還挺大,沒一會兒又跟著打聽了起來,“他們不是津海關道的人嗎?”


    “這不是沒人了嘛!”張勇苦笑道,“現在北京城內正經的八旗子弟,隻要還能上戰場的,都派到各處去抵擋吳三桂、李自成了。連各個旗的包衣奴才中的精壯也去了,擎之兄(趙良棟)這個練兵大臣現在都沒有包衣奴才可以練,隻好將就著訓練一下蘇喇家奴了。


    而這些個洋奴才好歹還是包衣,而且還都在津海關護兵營裏當差,所以裕王就讓楊道台把他們帶來北京充護衛了。”


    原來布爾尼瞧見的這些“黑白夾色”的八旗兵,都是王忠孝在澳門為康熙抓到的葡萄牙洋包衣。


    這些洋包衣當中會造船的,會打鐵的,會譯書的,大部分都給王忠孝留在了澳門為粵海關道服務。


    而做海貿的商人或是澳門葡萄牙當局的官吏則分了兩份,一份留澳門,一份發送去了北方,都在內務府下屬的津海關道當差。


    另外,還有些當傭兵的葡萄牙老爺,王忠孝壓根瞧不上,所以就都給福全、楊起隆送去了——這年頭的西方軍事學在經曆了三十年戰爭的洗禮後的確是領先的。但領先的不是葡萄牙,更不是澳門的葡萄牙殖民者。


    這些葡萄牙殖民者的戰術還停留在西班牙大方陣的水平上,而且葡萄牙本來就是個封建社會,從那裏出來的殖民者能有多進步?有了當封建老爺的機會能不當嗎?


    所以澳門的那些葡萄牙殖民兵全都是老爺兵,個個都蓄著一堆奴仆,上陣的時候常常就是一個白皮老爺領著幾個混血白皮,再押著幾個黑皮奴隸兵。這樣的軍隊王忠孝當然看不上,就都給了楊起隆。


    而楊起隆也不慣著葡萄牙白皮老爺,什麽白的、黑的、花的,在他看來都一樣,都是平等的包衣奴才!誰都不能歧視誰,為了體現一視同仁,楊起隆還給他們來了個夾花編隊,一個白(混)一個黑,搞了個黑白洋槍隊(洋奴槍隊),當成了津海關道的護兵。


    而福全聽說之後,覺得這個黑白洋槍隊挺有意思的,就讓楊起隆帶著他們來北京顯擺一下。


    誰知道在布爾尼看來,這就是北京兵力空虛的證明啊!


    看看,現在北京都剩下什麽部隊了?黑白相間的色目,上陣得讓人抬的癱子,還有聽著就不能打的蘇喇家奴兵,這大清的氣數一準是盡了!


    而當布爾尼和福全一起由安定門進入北京城的時候,他就更加堅信大清要完,大元要來了!


    因為北京內城裏麵的人氣,比去年他來看爸爸的時候又差了一大截!


    街上空空蕩蕩的,行人稀少,偶爾見著幾個,也都是老弱,別說丁壯了,連婦孺都不怎麽看得見了。


    毫無疑問,大清朝已經快要山窮水盡了!


    正在布爾尼想著怎麽趁著大清要完的當口再興大元的時候,和他並轡而行的裕王福全突然勒了下韁繩,笑嗬嗬地開口了:“察哈爾王,你家的王府到了.我今兒就送你到這兒,你家老王脾氣不好,我就不和你一起進去了。你啊,多勸勸他吧。明兒記得拉著你家老王一起去宮裏見太皇太後。”


    察哈王抬頭一看,果然到了自家那個門庭冷落的王府了,他趕緊衝福全一抱拳:“好好,裕王,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說說他。”


    “那行了,回見吧!”


    “回見了!”


    福全和布爾尼寒暄了幾句,就在察哈爾王府之前分了手——布爾尼的那個阿瑪阿布鼐是個暴脾氣,又給關了那麽些年,是個見誰懟誰的主兒,也就是看見布木布泰還留點麵子,所以福全也不願意和他見麵。


    而且福全還有事兒呢!


    楊起隆在皮條胡同裏麵弄了個大宅,在裏頭辦了一個“外語補習班”,選了幾個包衣洋奴出身的白皮或混血美人兒給福全教外語。


    福全那麽好學的一個王爺,得去學習


    而張勇、趙良棟也不願意和察哈爾老王見麵了.老王也是王,他倆還得給那老東西磕頭,多沒意思?


    有這功夫,還是去再練會兒兵吧!


    現在可是多事之秋,北京的巡捕五營和“家奴新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上戰場,要練不好,麻煩可就大了。


    而在另一頭,布爾尼也沒功夫和福全、張勇、趙良棟他們幾個交際,他還急著和自己的老阿瑪阿布鼐商量反清複元的大事兒呢!


    為了這一天,他們黃金家族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現在康熙和吳三桂在關隴地區打生打死,不可開交。八旗子弟則損失慘重,即便還活著的,也都被發往了各個前線,還有一些則去了關外經營退路。


    北京城不能說空空如也吧,現在也沒多少正經的守軍了,根本擋不住察哈爾的蒙古勇士


    “父親,孩兒早就和張瘸子、趙良棟打聽過了,現在北京城這邊兵力非常空虛,僅有巡捕五營的綠營兵三千人,豐台大營的蘇喇家奴兵一萬人,大概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黑白洋奴兵和少量的皇城護軍,總兵力不會超過一萬五千。而康熙小昏君已經授予孩兒指揮內屬察哈爾八旗兵的權力.加上孩兒直屬的外藩察哈爾勇士。咱們最多可以湊出三萬蒙古鐵騎!三萬鐵騎打一萬五千雜七雜八的軍隊,這怎麽都不可能輸啊!”


    “草上的貴族和牧民還記得大元嗎?”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這些年草原上的蒙古人被滿洲人欺負得太苦了!那幫滿洲人把長城以內的漢地當成了自家的田園,不許咱們蒙古人去搶,還把關外的田莊當成滿洲的退路,也不允許咱們蒙古人觸碰.過去蒙古人遇到荒年還可以去搶漢人的糧食財貨,現在隻能活活餓死。


    更可恨的是,滿洲人還給漠南諸部劃分了定牧之地,不許咱們蒙古人逐水草而遷,也不許各部互相兼並草原上的蒙古好男兒沒有不恨滿洲人的!


    大家都盼著成吉思汗那樣的英雄可以再臨草原,帶領蒙古人再過上以前那樣的好日子!”


    正在察哈爾王府裏麵和老王爺阿布鼐商量突襲北京城和反清複元的大事兒呢!


    現在這世道,大清朝還真是風雨飄搖啊!漢人要反清複明,而蒙古人呢,也都恨得壓根直癢癢,十之八九都在想反清複元呢!


    雖然滿洲皇帝現在兼任著蒙古大汗,還一天到晚和蒙古人說什麽“滿蒙一家”,但實際上隻有八旗蒙古也就是進了八旗編製的蒙古人,以及少量的科爾沁蒙古的王公和滿洲人是一體的。


    而對草原上絕大部分的蒙古人來說,現在可是暗無天日!


    草原的那些沒有編製的蒙古人在清朝以前,時不時就竄進長城裏麵劫掠一番,而大明又從來沒像清朝一樣,把蒙古人徹底放倒——當然了,這個大明初年遇到的蒙古人和大清初年遇到的蒙古人可不是一碼事兒。前者還是活力滿滿、萬分凶殘的蒙古人。而後者遇到的蒙古人已經不大行了,至少在漠南、漠北的蒙古人不大行了,漠西蒙古還是很會砍人的。不過那些不大會砍人的漠南、漠北蒙古人就被大清朝給修理和管束慘了。


    一不能搶,二不能跑,三不能互相兼並這個蒙古都被滿洲人管製得不太蒙古了!


    不過被滿洲人圈禁了好些年的阿布鼐卻和他兒子布爾尼一樣,依舊認為察哈爾的蒙古人還和過去一樣凶殘善戰。


    “好!”阿布鼐點了點頭,“三萬打一萬五贏定了!不過兒子,你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要盡可能麻痹福全和布木布泰到最後一刻!”


    布爾尼也笑著點點頭:“孩兒明白!孩兒一定會再好好裝一裝忠臣的!”


    廣東省,廣州府城。


    現在廣州府的行政中心依舊在佛山,而廣州城的元氣,卻也漸漸開始恢複了。


    在之前消滅平南王府的戰爭中遭受重創的廣州府,現在終於清理完畢了.所謂的清理,可不僅僅是打掃戰場、收斂屍體、清理被焚毀的建築那麽簡單。而是包括了對平南一藩的各種動產、不動產的清算整理!


    平南王府封在廣東二十多年,藩下人口都暴增到了十幾萬,所積累的財產當然是一筆天文數字。這筆產業全都改姓王是不可能的,但王忠孝也不能看著它們流失,怎麽都得吃下個五成以上把?


    另外,王輔臣、王忠孝、王吉貞、孔吉慶他們父子四人還得搭夥建立一個可以統治兩廣的政權雖然王輔臣父子向康熙和吳三桂請封了四個節度使,但那都是做給上麵看的,王輔臣家父子並不蠢,他們實際上想要建立的還是一個可以統一管理,同時又能實現父子兄弟分權的兩廣地方割據政權。


    隻是兩廣地盤又大又肥,有點紮眼,一定要低調。所以王輔臣、王忠孝才刻意突出了“分權”,而掩蓋了“統一”。


    而為了親自盯著這樁大事兒,王忠孝甚至把反清複明的大項目也暫時往邊上擱了一擱,隻是讓陳永華、何天然、餘海濤、王雷勇,還有王安、王全等人陪著朱三太子王士元和潮海軍節度使劉進忠一塊兒往東去了福建。


    當然了,這個反清複明的大項目,王忠孝最終還是得自己去盯著的.如果他不親自盯緊了這項目,靠那幾個心腹,可抵擋不住耿精忠、鄭經兩人的黑手。


    不過王忠孝的根基還是在廣東,特別是廣州府。


    所以在把朱三太子扶上台後,他還是得返回廣東,然後讓自己的代理人留在南京看著場子。


    “爹,您看這個.這是兒子和大哥、於師爺、忠義、忠賢、忠仁他們一起擬定的《廣東治理章程》、《新軍和鄉軍章程》和《為公堂章程》,都是照著前一陣子咱們商量好的法子擬定的。請您過目。”


    在佛山的一座四角圍樓之中,一場由兩廣王氏天地會政權的核心骨幹參加的會議,正在進行當中。


    王輔臣接過了兒子遞過來的三本草案,開始一頁頁翻看起來了。


    他首先看的是《廣東治理章程》——王忠孝辦事兒不冒進,講究一步一個腳印,所以就先不忙著廣西的事兒,把廣東這邊理清楚就不錯了。


    就算是廣東,現在都還缺兩個府呢!


    潮州府目前還是劉進忠、邱輝他們倆的地盤!


    而廉州府則在吳三畏的控製之下。


    而廣東剩下的州府,則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別由三個“節司”管理,其中王忠孝親自擔任節度使的粵海軍節司的地盤被調整為了廣州府、韶州府和南雄州,王吉貞擔任節度使的靜海節司則管轄肇慶府、高州府、雷州府、瓊州府、羅定州,由王吉永擔任掛名節度使的惠海節司則管理惠州。


    而這三個節度使司,實際上就是三個權力比較大的地方政府,擁有一定的財政、司法、民政權力,同時管轄當地的鄉軍。


    而在這三個節司之上,還有設置在肇慶的兩廣總督衙司——這實際上是兩廣割據政權的“中央”,三大節司收到的錢糧,有相當部分要上剿給總督衙門,而且兩廣割據政權的軍事支柱新軍(由職業的新軍官兵和輪番服役的鄉兵一起組成),也會在擴充之後,由兩廣總督衙門管轄。


    當然了,王忠孝、王吉貞都是要兼任一鎮新軍總兵的!


    另外,王忠義、王忠仁、蔡元、邵苓芝、白光勇等人,也都當了一鎮總兵!


    也就是說,在完成擴充後的廣東新軍(不包括廣西軍)就多達七個鎮,滿員情況下人數可達七萬!


    如果再加上廣西的王家軍,八萬九萬大軍也能拉出來了。


    而在建立割據政權和軍隊之外,第三個重點則是設立一個名為“為公堂”的谘議機構,將會有三司各府(州)的紳商代表和名士們擔任,主要負責向王家父子提建議.


    這些個“章程”,當然是早就和王輔臣商量過的,現在王輔臣也是裝模作樣看看,看完之後,他也沒和王忠孝討論章程的事兒,而是問起來更加緊要的事情:“老二,最近來了一個李奉天的使臣,就是原來新會縣的豪門黃家的黃植生,咱們要不要見一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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