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尚淑英一聽李中山的話,馬上就意識到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於是好不猶豫地點點頭,然後又走到李中山跟前跪倒下去,“中堂,您要信得過奴家,奴家可以親赴徐州城替您說得尚可教。這尚可教雖然不是奴的叔父,但奴家和他既是遼東鄉黨,又都姓尚,向來是認得的。奴家也知道這尚可教的為人怯懦貪鄙,當年他和他爹在溫州當總鎮的時候,有一次就因為國姓爺打了來便望風而逃,父子二人都得了個革職革爵的處分。隻是因為他們父子手裏有兵,當時東南的情況又緊急,這才給了個留任。後來國姓爺兵敗南都,他們父子才沾光複了官職爵位。他們父子二人連國姓爺都怕,何況中堂天威?


    隻要中堂可保尚可教一個世襲罔替的伯爵,再輔以大兵壓境之勢,他有什麽理由不以禮來降?”


    “一個伯爵沒有問題,”李中山思索了一下,“另外,我再發兵打下宿州城,嚇唬他一下可行?”


    “行!”尚淑英笑道,“隻要中堂打下宿州城,奴家就有把握帶著尚可教和徐州鎮官兵的家眷到符離集請降。”


    李中山深深打量著尚淑英,沉吟道:“令尊因我父子而死,尚家也因我父子死了一半人,我還能信你?”


    “能!”


    尚淑英重重點頭:“中堂覺得先父對大清忠不忠?”


    “忠!”


    李中山點點頭。


    尚可喜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對大清的忠心是沒得說的。曆史上的三藩之亂可沒他參與,是他被兒子尚之信帶著手下奪了兵權,尚藩才參與三藩之亂的。


    而且尚可喜在廣東濫殺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忠大清,要不然他大可以布仁義、施恩德,對沿海遷界陽奉陰違,暗中積攢實力以圖大舉。


    那個吳三桂不就這樣?搞得自己好像有“反賊收集癖”一樣!


    “可先父全族都被滿清屠過屠得隻剩先父和兩位伯父!”尚淑英一字一頓緩緩而道,“其實俺答公並不是奴家真正的大哥,他隻是先父投奔大清後出生的老大。在他之前先父還有三子四女,全都在遼南鎮覆滅時被滿洲人屠盡。可即便如此,先父還不是死心塌地追隨大清?而奴家也和先父一樣,願為大明粉身碎骨!”


    “好!”李中山一拍大腿,然後伸手在尚淑英的手臂上攙扶了一把,扶著她站了起來,“淑英,這次說得尚可教來歸就是你的投名狀事成之後,你就是我的姐姐李淑英,尚家就算跟隨東王謀逆,也牽扯不到你了。你以後就安安穩穩當個北王妃!”


    “謝中堂!”


    尚淑英又要下跪叩頭,李中山忙一把扶住他,笑道:“淑英姐,咱家又不是開朝廷的,哪有姐姐給弟弟下跪的?以後咱就是一家人,平禮相見就可以了。”


    尚淑英在羅家集族長羅大為的安排下,喬裝打扮成了個避難的地主婆,往徐州而去的次日。本來在鳳陽城主持大局的周昌就帶著好幾千士氣高昂的淮西團練,押著幾百車兵糧,開到了淮北羅家集這邊。


    因為羅家集的圍子裏麵已經擠滿了李中山帶著的騎兵,所以他就命令周昌把手下的淮西兵安排在圍子外頭紮營,然後將周昌請進了自己擺在圍子內的中軍,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後,李中山就笑著問:“培公,淮河南岸的情況怎麽樣?投靠咱們的人多嗎?”


    周昌欠身說道:“喇布一跑,滿韃子在鳳陽的盤子就崩了,鳳陽府下麵的壽州、定遠、懷遠,泗州下麵的五河縣全都望風而降,這幾個州縣的豪強全都歸順了咱們這些個州縣加上鳳陽縣那可都是太祖龍興之地啊!當地的豪強幾乎都是淮西功臣的後裔,不少人還是穿著祖上留下的明朝官袍官帽,拿著明朝的印信來投的呢!”


    李中山聽了周昌的介紹,也哈哈大笑道:“這大明朝在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珍惜,一旦沒有了,才知道明朝的好啊!看看,這祖上的官袍印信都不舍得丟。”


    說著他又瞧了眼在一旁作陪的羅大為,這人四十多歲,身材魁梧,眉闊額廣,蓄著濃密的短須,雙目炯炯有神,他是淮北宿州一帶的豪強,考過文秀才、武秀才,不過都沒高中,為人慷慨好義,頗重義氣,在鄉裏很有威望。而他的老祖也是跟過朱元璋的淮西功臣,打平天下後封在山西當指揮使,於是就在山西開枝散葉。不過羅家和其他淮西功臣一樣,也沒斷了和老家的聯係,不斷安排混得不好的子孫回老家當土豪,三百年間不知道遷了多少族人回到淮上。羅家集這一支大約是嘉靖年間遷回淮上的,至今也有百年了。這百年間,宿州羅家也沒出過什麽了不得的大官,但還是出個幾個百戶、把總之流的小官。所以羅大為現在就穿著一身祖傳的明朝小軍官的官服,挺胸凸肚,瞪著眼睛,滿臉都是威武的表情,仿佛他家老祖附身一般!


    “軍師,這位羅千總也是大明功臣之後,是咱們的自己人!”李中山指著羅大為對周昌道,“他的九族都跟著一起投明了!”


    羅大為的九族就分布在宿州、蒙城、懷遠、靈璧、五河一帶,都是元末鬧紅巾,晚清鬧撚軍的好地段,地名都是一堆這個“集”、那個“集”的,大清官兒們看到就急啊都他m的是要錢沒有,要命不給的主兒!


    但是打天下就得靠這幫人!


    而羅大為現在帶著九族一起投靠,還把自己家族居住的羅家集交給李中山屯兵,還把自家一族的壯丁都變成團練準備幫砍人這個革命立場已經非常堅定了,完全可以信任!


    而李中山和周昌強調“他是自己人”,就是要讓周昌當著羅大為的麵說機密的事兒,以示信任。


    “軍師,你覺得尚淑英靠得住嗎?”李中山接著就問起了最機密的事兒!


    “中堂,”周昌道,“尚淑英是真心投靠大明的!”


    李中山點點頭,未置可否。


    “但她未必真心投靠中堂.”


    這是有區別的!


    現在尚淑英的丈夫是北王劉進忠,她的幾個兄長又都是東王耿精忠的心腹。她在大明的利益明顯大於大清和吳三桂!


    但.她和李中山有多少共同利益?


    周昌分析道:“現在鳳陽的大局已定,滿韃子江西大營的兵正和江南、江東大營的兵一起打南京。淮西這邊.他們是無力派出大軍的,除非徐州被咱們攻破。如果中堂在這個時候突然沒了,那劉北王隻要不打徐州,就能在鳳陽安心做大。等到時機成熟,再出兵替南京解圍。今後的南京朝廷可就是東、北二王當家了!”


    李中山點了點頭,又扭頭看著羅大為:“羅千戶,你說本部閣應該如何應對?”


    羅大為一拱手,一臉忠義地說:“主公,您要信得過臣,臣願率淮上壯士為主公奇襲徐州!”


    這就叫上主公了.這個羅大為還是很會“梭哈”的!


    李中山也許就是他這個層次的小豪強這輩子.不,是幾代人可以遇上的唯一一個“主公”!


    現在不梭哈,你更待何時?


    “軍師,”李中山對周昌道,“你和大為一起幹!”


    “是!”


    “大為!”


    “臣在!”


    “把你九族的壯丁都召集起來,本部堂要把他們編成淮軍團練,再帶著他們去攻打宿州城!”


    “臣領旨!”


    此時的徐州城位於河南黃河南岸!就緊挨著黃河岸堤,黃河在上,徐州在下,徐州城的老百姓一抬頭就能看見懸在他們頭上要命的黃河!


    可問題是這黃河再要命,他們也無處可去,隻能老老實實在黃河腳下呆著,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徐州城修了又修!這城不僅得高,還得厚!別的地方修城是用來對付敵人的火炮和攻城勇士的。而徐州城是用來對付黃河決堤的兩者的威力壓根不在一個層次上。


    而且敵人什麽時候才會來?


    而黃河自崇禎年間開始就動不動要決口一次,小的決口那是年年都有,大的決口那是幾年一次。


    所以修徐州的工程,那是絕對沒有偷工減料一說,隻有加工加料——好不容易當上知府、總兵,可別大水一來城塌了人淹死了,這多少銀子都白貪了。


    而且徐州被水淹根本不是偶然事件.


    除了城池特別堅固,徐州城的地形也非常險要,北麵、東麵直接就是黃河!根本沒法展開部隊,南麵是雲龍山、雲龍湖,部隊一樣展不開。隻有西麵是平地,可以展開部隊。但是西麵的平地也在黃河腳下,不攻占黃河堤壩,誰也不敢臨河紮營。


    可攻占河堤.萬一敵人先下手扒了大壩可怎麽辦?


    所以這個徐州城絕對是李中山這個攻城專家都看到頭疼的城堡!


    這都不是打不打得下來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法打的問題!


    而對於守著徐州的總兵尚可教,知府年遐齡而言,徐州城就是他們在亂世當中建功立業的本錢!


    隻要他們守著徐州,那麽進可以為大清建功立業,退則可以在未來的新朝當中有一個安身立命的本錢


    不過要讓他們馬上在明清之間做個選擇題,他們肯定還是會選大清的。


    畢竟他倆都是打小就留辮子當旗人的,早就把大清當成自家的國了,而且他們的家眷也都被攝政王福全扣在了北京城。


    如果他們敢反叛,那可立馬就得當孤家寡人了!


    另外,現在的大明看上去也不像很快就要席卷天下的樣子.南京城都快被嶽樂、傑書的兵圍困嚴實了。這將來的天下,說不定會姓吳吧?


    所以當他們倆得知大明北王劉進忠的王妃尚淑英來求見,都感到非常糾結。


    這個尚淑英應該是來勸降的!


    可投降大明他們不甘心也不願意啊!


    降了大明,家裏人都沒了,他倆就隻能相依為命了。而且降明以後就完了嗎?不一定啊!回頭南京被嶽樂打破,大清兵反攻淮西,那王大頭、劉進忠多半得去投靠吳三桂。到時候他倆又得投降一次!


    這算咋回事兒?


    倒不是他們不好意思當三臣,而是吳三桂早就給他們寫了勸降信.你直接投吳三桂不樂意,非得讓王大頭領著投?


    投降都不會嗎?


    另外,你自己投吳三桂和跟著王大頭投吳三桂,這個待遇他能一樣嗎?


    所以他倆現在要投大明,那可真是最糟糕的選項,還不如先死守徐州看看情況呢!


    但是因為來的是尚淑英,他們也不能不接待,尚可教和尚可喜雖然不是兄弟,但畢竟都姓尚,還是老鄉,以為天下太平的時候,這個馬屁也沒少拍。


    現在怎麽可以翻臉不認人?


    所以他倆就很客氣地將尚淑英請進了徐州知府衙門的後花園裏麵的花廳,然後向這位續順公府太夫人和平南王府的格格行禮請安。


    “給格格請按。”


    “拜見格格。”


    看見眼前兩個大清高官給自己打千請安,尚淑英也顯得有點感慨,“還請什麽安?好端端的平南王府、續順公府,現在都沒了.”


    說到這裏,她的鼻子一酸,眼淚都下來了。


    “格格,您也別難過了。”尚可教道,“您現在不又是北王妃了?”


    年遐齡也道:“格格,亂世之中這也是難免的,現在俺答公跟了東王,將來也是前途無量。”


    尚淑英一聲歎息:“將來.得天下的未必是朱三太子,興許是吳西王呢?而且進忠的北王也是很不實在的,且不說李自成和西王,便是南王、東王、翼王,也都有各自的藩地,但是北王沒有地盤。”


    “北王不是有潮州嗎?”尚可教問。


    尚淑英搖搖頭:“潮州.早就被李輔臣控製了!李輔臣雄踞兩廣,擁兵十萬,進可四分天下,退可永鎮天南,怎麽容得下北王和他平起平坐?”


    “那淮西呢?”年遐齡問。


    “淮西多半要被李中山控製!”尚淑英道,“李中山是南京三大中堂之中,還和盧三好、陳永華共同進退,背後還有南王、翼王,北王隻能低頭做小,除非.”


    “除非什麽?”


    “格格,您什麽意思?”


    尚淑英放沉了臉色,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旁人,才咬著銀牙道:“除非.李中山死在淮北!”


    “死在淮北?”


    “格格,您這是要”


    尚淑英臉色陰沉:“你們二位如果願意投明,他會在宿州的符離集等著你們率領親兵和徐州鎮官兵的家眷去投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尚可教連連搖頭:“這怕是不行吧?我和年知府麾下隻有兩三千人綠營兵,怎麽可能拿得下王大頭那麽多兵?”


    尚淑英道:“你們拿不下,不會給安王上稟帖,讓他從江南調集精銳北上?”


    “從江南調兵?那江寧之圍怎麽辦?”


    尚淑英一笑:“江寧就在那裏,跑不了的況且,江寧城那邊最能打的不就是王大頭和劉北王嗎?現在他們都到了淮北,安王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如果能在淮北滅了姓王的,回頭再打江寧還不是十拿九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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