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著曹郡大地。


    徐吉走了數日,一直走到了曹郡的邊境。


    與宋國交界的邊境!


    舉目望去。


    那宋國大地,因果紛紛,無數血氣翻滾。


    顯然,宋國的秩序,也已經徹底崩碎。


    就和去年的曹國一樣!


    妖蝗群橫行,吃光了幾乎一切能吃的東西。


    肥遺也已經孵化出一頭,正在肆虐鄉野。


    所過之地,一片焦土。


    和曹國一樣,森林沒有了,濕地幹涸了,河流枯竭了,田園成了焦土。


    隻有極少數的地方,因為一些特殊緣故,才免於此劫。


    而大部分這樣的地方,都是城市。


    有著完整護城大陣,可以遮蔽自身存在的大城市。


    但,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


    妖蝗孵化肥遺,肥遺喚醒旱魃。


    在以憤怒和仇恨為火焰,決心將痛苦與絕望報複給世界的旱魃麵前。


    大部分的護城大陣,都是形同虛設。


    至少,宋國的護城大陣,還做不到可以讓城市消失在旱魃的感知中的可能。


    想要瞞過旱魃的感知,徐吉感覺,在這個人間如今大抵隻有魯山上的那座大陣了。


    想著魯山,徐吉眼前就自然浮現了現在魯山仙山之上的景象。


    重重怪石砌山路,顆顆鬆柏挺直。


    仙霧繚繞之間,陣陣霞光縈繞。


    山巔之上,一株垂下無數枝條,流動著七彩光暈的巨大柳樹,矗立於雲端,俯瞰世間萬物。


    無數枝條隨風擺動,落下無數熒光,點綴著仙霧,也流入鬆柏。


    數不清的吉鳥、瑞獸,都已經將家安在了這片吉祥的福地。


    它們是自己找來的。


    從四麵八方,從五湖四海,找到的魯山。


    “也是該回去了!”徐吉說道:“重新開始我的‘工具人’生涯!”


    他看了看這片土地。


    “我會回來的!”


    “找到解決這片土地的問題回來的!”


    ……


    兜率天。


    諸天之中最高的一重。


    乃是老君聖人,道果寄托之地,也是聖人大道在天地中展開之所。


    人教聖人,道法自然,無為而為。


    故而,兜率天周圍一切,皆是自然生成。


    沒有半分人為痕跡,更無半點斧鑿功夫。


    然而,事實卻是——三界之中,金仙以上的人,人盡皆知:這兜率天的一切,皆是人教聖人昔年親自為之的結果。


    而且,這裏的每一朵雲彩,每一絲霞光,每一道慶雲,每一株花草,從兜率天開辟迄今,便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


    此乃聖人有意為之!


    而這個事實,乃是人教聖人座前唯一弟子玄都,在三界之中不斷廣而告之的結果。


    傳說,每一個第一次來兜率天的客人,都會被玄都介紹一次此地的過去、現在。


    但,當廣成子跟著玄都來到兜率天時。


    玄都卻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打開了兜率天的禁製。


    “足下,請!”玄都淡淡的說著。


    一道神念已經隨之飄入八景宮中,在那金銀童子和青牛的耳畔低語:“廣成子來了!”


    金銀童子立刻就跳將起來,怒目圓睜:“好賊子!居然還敢來兜率天!”


    “真個是不將我兄弟放在眼中!”


    兩兄弟便同時放下扇火的撲扇,瞄了一眼在蒲團上打坐,昏昏欲睡的聖人老爺。


    就要躡手躡腳的,靠近丹房內的寶物櫃。


    正要伸手去拿那放在櫃子上的紫金葫蘆和那件幌金繩時。


    聖人手中拂塵已是輕輕一揮,將這兩個殺才打落在地。


    金銀童子一個激靈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著自家老爺磕頭:“罪過!罪過!”


    聖人卻是充耳不聞,仿佛依然在沉睡之中。


    金銀童子自然知道輕重,連忙再磕頭,乖乖的回到丹爐邊。


    而在門口的青牛,剛剛起身,就立刻回到了牛棚,繼續啃起這兜率天生長的無為草。


    這草沒有味道,沒有質感,更沒有汁水。


    在嘴裏嚼著,如同嚼蠟,偏偏,每一口咬下,牛嘴之中都有著綠色的汁水爆漿而出,黑白二色的玄光交錯而滅。


    聖人以此草,養自家坐騎。


    就是要打磨青牛的性子!


    讓其體會無為之苦,明白清靜之道。


    可惜,這青牛本性張揚、肆意,棱角凹凸不平。


    哪怕啃了幾百萬年的無為草,也依舊沒有從中品味酸甜苦辣之味,也吃不出喜怒哀樂的滋味。


    老君聖人卻不以為意,一切順其自然。


    青牛如此,金銀童子如此,玄都更是如此。


    不爭為爭,無為而為。


    你看,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縱然不掛魚餌,魚兒也會自己主動咬鉤。


    而且一旦咬緊了,死也不鬆開!


    聖人拂塵微微搖動,虛幻之間,已有法旨傳下。


    ……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兜率天,但,廣成子的道心,卻時刻處於緊繃狀態。


    誰都知道,兜率天中陰陽兩儀變化無窮。


    這裏的一切,看似亙古不變,然而在事實上,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隻是,這些變化,除了聖人之外,外人根本看不到,哪怕看到了也看不懂!


    但廣成子始終記得昔年老君聖人講法時所說的一些話。


    “無為是為有為,不爭在於爭,不動是為動!”


    “故欲求清靜,先得煩惱!”


    “欲求安寧,先受勞苦!”


    “故而,越是禍福相依之時,就需順其自然!”


    其中道理玄奧無比,其中玄妙,難以參悟。


    也隻有到得現在,廣成子已經經曆種種,品嚐了種種之後,才算參悟了一點皮毛。


    如此想著,不知不覺,便已到了八景宮外。


    “足下,請在此稍等,貧道去與老師通報!”玄都雖然語氣生硬,但禮數卻分毫不失。


    廣成子稽首:“有勞!”


    玄都推門而入,轉瞬便已再無蹤影。


    廣成子站在八景宮前,靜靜矗立著。


    他很快就發現了有些對方似乎不太對勁。


    時光的流速,似乎在變慢?


    不對!不對!


    是有其他東西,正在他身邊。


    那東西擾動了兜率天的光陰,讓時間在他身周出現了停滯。


    “誰?”廣成子想著,耳畔就出現了波濤滾滾,海浪呼嘯的聲音。


    抬眼一瞧,便隻看到了八景宮深處,一尾巨魚,揚起魚尾,沒入浩浩大洋的景象。


    旋即!


    風聲烈烈。


    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從天而降,落到他身前,化作一個道人。


    “慈悲!慈悲!”道人稽首:“廣成子道友,好久不見!”


    廣成子眼皮一跳,幾乎驚呼出聲:“妖師!”


    道人抬起頭:“道友別來無恙?”


    “自人皇會元,匆匆一別,不意已是百萬年之後!”


    “這一百萬年來,道友風采依舊,實屬可喜可賀!”


    百萬年前,人皇夏都之中。


    鯤鵬為太師,廣成子做少師。


    皆是同殿為臣,皆是人皇重臣!


    梧桐聖樹下,九鼎照耀中的同僚!


    如今,人皇不在,九鼎墜入歸墟,夏都和梧桐聖樹都已經被埋葬在黃土之下,恐怕永世都不能出世!


    但他們兩人,還是在因果牽引下,再次相遇。


    這不得不說,真乃造化使然。


    廣成子也是感慨一聲,稽首而禮:“道友亦是不改當年,不愧是跟腳深厚的先天生靈,不似貧道,後天出世,福緣淺薄,如今為因果孽障所蒙蔽,不得已,隻能來兜率天中祈求聖人蔭庇!”


    妖師鯤鵬,既然能出現在此地。


    那麽就說明,他和人教之間的關係,恐怕極為複雜。


    “嘿!”聽著廣成子的話,鯤鵬苦笑一聲:“道友何必自謙?”


    “貧道與道友,幾是同病相憐,皆是因果孽障之下的囚徒,天地大勢中掙紮的芻狗罷了!”


    說著,鯤鵬便抬起手來。


    一張太極圖,從他手掌浮起。


    人道道果的印記!


    來自這兜率天中的道德天尊!


    廣成子見著,便明白了妖師的處境。


    顯然,這妖師與道德天尊之間,已建立了某種聯係。


    聖人之下的一切人物,一旦和聖人建立了聯係。


    通常都隻意味著一個可能——棋子!


    而人教聖人,道法自然,無為而為。


    自然是不可能逼迫他人。


    所以……


    鯤鵬是自願的?


    自願投入棋盤,自願成為棋子,自願為人教驅策?


    這……


    還是妖師嗎?


    廣成子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了。


    但他知道,妖師鯤鵬出現在此,還向他展示自身的處境。


    這就隻有一個可能……


    人教聖人的授意!


    聖人在借妖師鯤鵬來告訴他某個事情……


    什麽事情?


    廣成子咽了咽口水,苦笑著低下頭去。


    他自是猜得到的!


    也自然明白其中用意。


    人教聖人這是在委婉的提醒他——八景宮不好進!


    入此門者,皆為鯤鵬!


    現在離開,還有機會!


    “真的是聖人手筆!”廣成子道心念頭搖動著。


    這是人教聖人素來的行為。


    不逼迫、不脅迫。


    一切都是你的自由選擇。


    所有決定皆是你做的。


    聖人不幹涉、不拒絕,不主動。


    隻是告訴你後果,隻是說明代價。


    當年,截教大師兄多寶,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來到了人教聖人麵前。


    多寶在封神大劫的種種行為,皆是他自己選擇的。


    背叛也好,出首也罷。


    都是多寶的選擇。


    人教聖人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認可!


    想到這裏,廣成子就萌發了些許退意。


    才出闡教,又入人教。


    還是成為人教棋子,主動的為人教大局服務甚至犧牲。


    這是他想要的嗎?


    若是這樣,當初他何必背叛?


    為什麽不乖乖的去老師麵前低頭,主動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呢?


    可是……


    廣成子知道,他現在其實沒有選擇的餘地。


    八景宮就在麵前。


    無論他進,還是不進,八景宮一動不動,亙古不變。


    就如他來還是不來,兜率天都是如此,永恒不變。


    而他卻必須做出選擇!


    進去,就是囚徒!


    而且還是他自己親自戴上枷鎖,套上繩套。


    可不進,他又有什麽辦法?


    生機就這麽幾條。


    要嘛回頭,去玉虛宮中,跪在老師座前痛哭流涕,承認錯誤,然後以身為劫柴,點燃因果,引動劫數,為闡教大道前驅。


    如此,或許能保的真靈轉世,可能無量量劫後,因果消除,罪孽不在,他還有機會被聖人重新收入門牆。


    可是……


    那時候的他,還是他嗎?


    紅雲道人轉世為雲中子,雲中子卻不是紅雲!


    這還是洪荒初年的事情。


    現在……


    六道輪回的磨盤之下,即使大羅金仙巔峰的仙人真靈,又能經得起幾次輪回?


    所以,回頭是不可能回頭的。


    死都不可能!


    而他剩下的選擇,其實並不多。


    不過是投截教、投西方和投人教。


    而廣成子來到兜率天八景宮前,其實就已經說明,他最後選擇了投人教。


    截教和西方,都已經排除了。


    既然已經排除,再去選擇,結果和下場恐怕比現在的處境還糟糕!


    西方二聖就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候,貿然接納他這麽一個闡教叛徒、截教大敵!


    說不定,他前腳剛進西方淨土世界,後腳就被聖人鎮壓,然後送與玉虛宮或者碧遊宮,充作投名狀了。


    原因嘛,很簡單——西方二聖如今即要開辟婆娑世界,又要應付西牛賀洲的阿修羅之災。


    不可能也不會,為了他而冒著得罪闡教,惹怒截教的風險!


    至於截教?


    隻是想想,當年封神大劫的種種舊事。


    特別是他三謁碧遊宮的壯舉。


    廣成子就懷疑,自己恐怕連紫芝崖都登不上!


    截教聖人,不可能也不會見他!


    若是會見他,那麽在人間華國的時候,截教聖人就會出現。


    但,聖人並沒有出現。


    這就意味著,聖人不願見他。


    厭惡見他!


    錯非是截教聖人素來自矜身份,廣成子毫不懷疑,他在華國時,就會被青萍劍砍掉點零件什麽的!


    這也是廣成子不願也不想在華國久待的緣故。


    一個被厭棄的舊日師侄。


    大模大樣的出現在聖人家裏,本身就是找死。


    若還不知趣的趕快走,聖人再大度,也會給點教訓!


    這並非以大欺小。


    隻是不歡迎而已。


    所以,廣成子知道,在他主動找到玄都的那一刻,其實他就已經自己自動跳入了人教聖人棋盤,主動的成為了聖人的棋子。


    他沒得選擇!


    哪怕前方是絕路,也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不然的話……


    廣成子知道自己的下場。


    窮奇、檮杌、混沌、饕餮四凶,都在等著他。


    等著他墮落,等著他成為凶孽。


    於是,廣成子苦笑一聲,雙手合十,對著八景宮中的老君觀鄭重一拜:“弟子廣成子,頓首再拜聖人!”


    “願為聖人牛馬走,微身先填溝壕!”


    嘎吱一聲,八景宮的門開了。


    ------題外話------


    明天恢複一天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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