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曲阜。


    魯公終於回來了。


    在齊國大軍的護送下,回到了曲阜。


    但他其實不想回來!


    因為,如今,出了曲阜不過幾百裏就是‘匪賊’控製的地方。


    但沒有辦法!


    這是齊公的意思!


    重新回到朝堂,魯公看向那一個個歡天喜地的向他行禮的魯國大臣們。


    他垂著頭,麵無表情。


    “魯公為何悶悶不樂?”負責護送這位魯國國君回到曲阜的齊國公子薑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問道。


    魯公這才擠出了一點笑容:“寡人隻是想到,匪賊竊據我國國土,荼毒仙神貴種……”


    “心中憂慮之下,難免憂愁,還請公子擔待!”


    這次回來,魯公知道,他其實已經變成了齊公手中的棋子。


    一枚用來告訴其他邦國,特別是那些小國的棋子:你們要是不聽我的,那麽,匪賊就要砍你們的頭了!


    所以,魯公必須回到曲阜。


    所以,魯公必須坐在這朝堂之上!


    所以,他成為了棄子。


    某種意義上,是齊公送給柳郡‘匪賊’們的禮物。


    這事情,還得從上個月說起。


    齊公在涇水盟會魯、曹、莒、紀、薛諸國。


    然後,合諸國之兵,以齊國精銳之師,分進合擊,直取‘賊匪’的核心沙水。


    然後……


    就被攔在了沙水之外。


    那些膽敢的進犯的,不是被一蹄子踩死,就是被一根柳枝捆起來,拖了回去。


    據說是被吊死了。


    於是,聯軍不敢前進。


    所以,隻好禍禍沿途的凡人、水族、妖族。


    將這些人,當成‘通匪’者進行鏟除。


    接著,當代齊公親自從臨淄來到前線。


    這位恒公之子,當即巡視了一圈聯軍,然後在莒國會見了各國國君。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各國國君,特別是薛、曹、杞等小國,對‘匪賊’的恐懼無以複加。


    特別是,齊公還抓到了許多想要通匪的商賈。


    這些人就更加害怕。


    害怕落得和魯國的仙種神裔一樣的下場。


    所以對齊公提出的一切條件,都全盤接受。


    於是,一個搞笑,但殘酷的事情發生了。


    在恒公去世之後,一度失去了霸權的齊國,再次得到了十幾個小國的效忠和靠攏。


    當代齊公,喜不自勝。


    加上,沙水又不打進去,燃書上奏,上界又沒有任何回應。


    得!


    齊公馬上改變了主意。


    他告訴各國國君與那些聽從齊公號召趕來的修士、河伯、山神們。


    現在……


    上界仙君、帝君們,無法聯係。


    我們不可能打進沙水。


    去了也是送死。


    但‘匪賊’的毒害,卻是日夜不停。


    凡人都被他們蠱惑了。


    所以,為了保衛禮法秩序,齊國決定當仁不讓的承擔起宗伯的職責來。


    請大家把軍隊什麽的,都交給齊國來統一指揮。


    咱們,沿著匪賊的控製區,建立一道銅牆鐵壁。


    把他們困在裏麵!


    不讓他們有機會再來荼毒‘良善之人’。


    恐懼之下,各國國君,接受了齊公的提議——因為齊公說了,你們不答應,寡人就回臨淄,這裏隨你們怎麽辦。


    就這樣,魯公成為了齊國的棋子。


    被齊國公子國,帶著三百乘的大軍,護送回到了曲阜。


    不回來不行!


    公子國看著乖巧的魯公,他輕輕笑起來:“魯公不必擔憂!”


    “那沙水匪賊,雖是窮凶極惡,荼毒甚深……”


    “然其民孱弱,不修道法,不知神通,不過僥幸得了某位仙尊蔭庇而已!”


    “紅塵多障,上界人物豈能久居?”


    “待那仙尊一走,我等便可揮師而進……”


    “為魯公,為天下,為人間,去此流毒!”


    魯公還能怎麽說?


    他隻能訕訕的點頭:“公子所言甚是!”


    齊國公子國,乃是齊公之子,也是齊國修為最為高深的幾人之人。


    錯非,他乃是庶出。


    不然,下一代齊公,非他莫屬!


    公子國於是看向滿朝仙種神裔,他大手一揮,就下達命令:“從今日起……”


    “曲阜各大城門,嚴禁私自出入!”


    “爾等要親率家臣,定時檢查,城中凡人居所!”


    “但有‘匪賊’之物,定斬不饒!”


    “諾!”所有人紛紛起身應諾。


    仿佛那上首的魯公,已經換成了公子國。


    其實……


    也差不了多少了。


    齊國,本來已經衰弱,連打個宋國都要踉蹌。


    但,隨著沙水‘匪賊’的消息傳遍各國。


    在晉國不願出手,楚國好像睡著了一樣,充耳不聞的如今。


    南瞻部洲東南各個小國,就隻能依仗齊國。


    這使得齊國本來已經衰微的氣運,被人直接塞了一大捆燃料進來。


    臨淄宗廟之中,甚至出現了人道之光,再次流動的痕跡。


    隻要再加一把勁,再努一把力。


    當今齊公,說不定就能恢複恒公霸業!


    甚至更進一步!


    借著‘匪賊’的威脅和仙種神裔們的恐懼。


    整合整個東南。


    這樣,齊國的疆土、國力、兵力、財力,就可能超越其他競爭對手。


    那樣的話……


    齊公,變成齊王,也不是不可能。


    而作為齊王之子,分封為諸侯,自然是理所應當。


    想到這裏,公子國就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那‘匪賊’固然頑劣,但於吾齊國,卻是善之又善呀!”他忍不住的在心中想著。


    對現在的齊國來說,‘匪賊’真的是一個最好的對手。


    他夠強!


    種種證據和線索表明,那裏的凡人,似乎受蔭庇於上界大能。


    起碼金仙的大能!


    以人間的力量,是打不破的。


    他也夠弱!


    其凡人大都不修道法神通,隻會些粗淺武道。


    在沙水之外,一支偏師就可以掃蕩他們。


    也就是那自稱的‘河神’李十三,統帥的水族,還算可堪一戰。


    勉強能在沙水之外,與齊國水師,掰掰手腕。


    據說還打贏過。


    但……


    這不重要!


    因為齊國已經請了供奉的龍族,從臨淄出發。


    這樣,各國就必須依賴齊國。


    恒公的黃金時代回來了。


    齊國再次稱霸,再次得到打神鞭的希望有了!


    公子國舔了舔舌頭。


    “待那仙尊離開……”


    “吾國大軍,便可直趨沙水!”


    “屆時,挾此大功,各國鹹服,天子賜胙,九合諸侯!”


    ………………


    隆冬季節。


    李十三的身影,從一塊浮冰上出現。


    他身後,是已經接任了他的河伯一職的張三七。


    這位新河伯,雖已經得了道德金身,但還不太熟悉的河伯的職能。


    所以,一直跟在李十三身旁學習。


    一隊狼狽不堪,渾身都是傷病的水族,從浮冰下遊過去。


    他們是三千裏外的白河裏的水族。


    去年李十三曾去招撫過他們,但被拒絕。


    如今,卻是夾著尾巴,逃來沙水,主動投靠。


    因為,各國聯軍,正在沿著魯、莒、曹、薛的廣闊大地和水係上,一字展開。


    張開大網,鐵壁合圍。


    那一個個仙種神裔,那一個個修士,都是祭起寶物,展開神通。


    在一個個河伯、山神的壓陣下,向著沙水方向,反複的清洗。


    打沙水,他們沒有膽量。


    但是,鎮壓凡人、捕殺妖族、水族,卻拿手的很。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仙種神裔所過之處,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


    很多和柳郡往來的商賈,都被全家抓捕,然後殺害。


    許多曾來過柳郡的人,也被殺死。


    甚至有人隻是家裏有柳郡的商品,也被抓了起來。


    有殺錯,無放過!


    聯軍的態度和恐怖,讓柳郡上下戰戰兢兢。


    恐懼蔓延。


    從前的傳說和威脅,成為了實實在在的事實!


    從前的擔心和擔憂,也變成了現實。


    在聯軍的威壓之下,柳郡上下,前所未有的團結在一起。


    水族、妖族、人族,都已經動員了起來了。


    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的存糧與存貨。


    在沙水兩岸和各個道路要點,建起了難民營。


    用來收留那些,從聯軍進軍路線上逃來的難民。


    沙水水族和妖族,也都出動,前往各地去接應那些逃亡的妖族、水族。


    現在,這一批水族,就是李十三親自出手,接應回來的。


    足足有著數百條水族。


    但,這卻隻是白河水族的三分之一。


    其他的都死了。


    在聯軍的攻勢下,白河水族連一天都沒有支撐,就已經敗亡。


    短短一個月,柳郡就湧入了至少三十萬難民和兩萬多水族好幾千的妖族。


    都是從薛、莒、紀、曹逃來的。


    起碼有三倍於此的人,已經死在了聯軍屠刀下。


    想到這裏,李十三就說道:“天尊沒有說錯,沒有說錯!”


    “仙種神裔,是人族、水族、妖族的共同敵人!”


    在他身後,新河伯張三七也是心有餘悸的點頭。


    本來,柳郡百姓都已經習慣了太平,甚至忘記了曾經的恐懼。


    很多人擔心的也隻是魯公回來了怎麽辦?


    但,這個冬天,齊國組織的聯軍,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事實——魯公,也隻是他們敵人中的一個。


    而且是最弱小的哪一個!


    大家真正的敵人,真正的死敵。


    是所有的仙種神裔!


    和這些人所代表的禮法!


    哪怕是不識字的農民,如今也知道。


    一旦讓這些敵人來到沙水。


    他們就會摧毀村莊,殺戮婦女,搶掠一切,就像他們現在在柳郡之外的所作所為!


    難民們帶來了恐慌,也帶來了仇恨。


    “還有五個月,天尊就能出關了……”李十三望著遠方,已經結凍的河麵。


    河麵上,又一隻難民隊伍,在柳郡民兵的護送下,緩緩走來。


    人數足有數千!


    聯軍,終究還是不敢對人族大開殺戒。


    至少不敢親自動手,隻會指使河伯、山神們,驅趕被他們控製的水族、妖族,對凡人下手。


    這就給了凡人們一點喘息之機。


    可以從聯軍的鐵蹄下逃出來。


    但他們的家園、財富都已經沒了。


    “等天尊出關,我想問問……”


    “我們該如何戰勝,如此可怕、強大的敵人……”李十三呢喃著。


    這也是柳郡上下,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他們的敵人太強大了!


    強大到讓人絕望!


    僅僅隻是一支偏師,就有戰車上百,每一輛戰車上都有一位金丹修士,都有著一件修士祭煉的寶物。


    凡人們,即使列陣,以武道陣戰迎擊。


    也是一碰就碎!


    柳郡民兵們,損失慘重!


    如今,隻能在沙水外圍,組織一些接應難民的活動。


    再也不敢出動出擊了。


    隻有沙水水族,才能在李十三的率領下,靠著神通,悄悄的潛入聯軍的腹地,策應當地難民、水族、妖族,逃亡柳郡。


    就這還是多虧了,聯軍修士和仙神們,不敢對李十三下手太狠。


    沒有人敢傷害一個道德加身之人。


    然而,靠著李十三一個人,也難以成事。


    因為,聯軍很快就找到了對付李十三的辦法。


    他們是不敢直接傷害李十三,害怕沾染罪孽,引動劫數。


    但他們可以困住、拖住李十三。


    李十三的修為太低,兩個河伯聯手就可以讓他動彈不得。


    然後,聯軍就可以從容的剪除李十三身邊的水族。


    殺這些人,聯軍修士就沒有任何顧慮了。


    現在,柳郡民兵和水族們,之所以還能出去,之所以還能去接應難民。


    不是因為柳郡還有力量。


    隻是因為,聯軍在故意將那些無衣無食的難民、桀驁的水族和妖族,向沙水驅趕。


    他們似乎,已經打算,沿著漫長的魯國邊境,張開一張大網,將柳郡圍在裏麵。


    要餓死、困死、憋死柳郡!


    現在,中原的商賈,已經斷絕。


    隻有陳國、蔡國、楚國來的商隊,還在繼續進入沙水。


    麵對如此敵人。


    柳郡上下,一籌莫展。


    那位楚國來的貴人,倒是提議過,可以遣使去郢都,請楚王出兵。


    但……


    眾生委員會毫不猶豫的否決了這個提議。


    天尊早就教育過。


    不要去祈求王侯。


    因為王侯隻想要公侯萬代!


    況且,楚王就一定比齊公好嗎?


    楚國的仙種神裔們就不吃人了?


    在這兩個靈魂問題之下,那位貴人,也隻能低下頭去。


    如今,柳郡的百萬眾生,隻能等待。


    等待天尊出關。


    他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不知道怎麽辦?


    甚至有人還想投降。


    不過,這樣的人,已經用事實證明了,投降也是死路一條——他們帶人出了沙水,去聯軍麵前投降。


    然後……


    被直接轟殺!


    對柳郡,聯軍的態度,已經非常清楚。


    人要換種,刀要過火!


    斬草要除根!


    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可以活著走出柳郡,去將危險的思想,散播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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