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澤恩的心中泛起警惕,這是他在莊家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因為莊家的特殊,他必須每天和那些危險分子打交道。所以一有些風吹草動,他就習慣性警惕。這快成心理疾病了,讓他有些焦慮。


    也不怪他警惕,因為來人說得是普通話,而且是北方那一帶的普通話。他們在偏南部地區的小山村裏,這裏人人都說方言,想找到個說普通話的都難。


    莊遇也有些奇怪,他轉身對兒子說道:“先躺一會兒,爸爸看看去。”


    莊澤恩嗯了一聲,便躺回了床上。莊遇拉開門栓,打開大門,來人是一個六十歲上下的長者。那人很麵生,莊遇確定自己沒見過,於是問道:“請問您是?”


    老人一臉好脾氣,說話舉止都很客氣和藹:“您就是莊遇莊先生吧?請問您認不認識甄璃?”


    聽到這個名字後,莊遇怔了怔,隨即冷笑道:“嗬,你就是給我發信息的人吧?甄璃沒死對不對?讓我去見他對不對?他當年就在我懷裏斷氣,難道死人還能複生?你究竟有什麽目的?有什麽事就說吧!不要拐彎抹角。”


    莊澤恩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父親說這句話,他站在那裏沒有動,而是思考著。上輩子父親是收到什麽人的信息才出去的吧?那麽甄璃又是誰?甄璃……是母親嗎?父親從來沒提過母親,就算自己問,他也隻是低頭抽煙。久了,莊澤恩也就不問了。他隻知道母親已經死了,獨獨留下父親,又當爹又當媽的把他拉扯到這麽大。


    老人一臉疑惑的望著莊遇,說道:“我並沒有給莊先生發過任何信息,這次過來,也是在整理小璃遺物的時候看到的。這封信,是莊先生寫給他的吧?”


    莊遇接過那那張信紙打開後,果然是自己的字跡,他隻默念了一句,眼圈兒便紅了起來:親愛的璃,見字如晤……


    莊遇讀著信,老人繼續自我介紹著:“我是甄家的管家我叫齊平,這次過來,是想和莊先生商量一件事的。”


    莊遇抬起頭,將信收進自己的口袋裏。這是莊遇最後一次給甄璃寫信,大概就是告訴他,自己已經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給他蓋了一個宅子,養了一隻貓,置辦好了家具田產。隻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帶他過歸隱田園無憂無慮的生活。


    莊遇想了想,便讓開了門,對大管家說:“裏麵請吧!”


    其實莊遇父子的家並不簡陋破舊,甚至還頗有浪漫的小情調。莊澤恩知道,這是莊遇當年為了討好他媽特意蓋的。裏麵的家具擺設,也是莊澤恩他媽喜歡的北歐古典風格。齊管家打量著這個被打理的整整齊齊的小院子,抬頭對莊遇說道:“難怪當年小璃願意跟著莊先生離開,看來莊先生的確是個很細心體貼的人。”


    莊遇有些不耐煩,說道:“有什麽事就直說吧!不需要拐彎抹角。”


    莊澤恩在他們進院子的時候就躲回了屋裏,悄悄扒著門縫張望著偷聽。雖然聽得斷斷續續,倒也能聽個大概。


    齊管家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可是……甄家真的無路可走了,希望莊先生能夠同意,讓小璃的孩子,回甄家繼承薪火。”


    聽完這句話後,莊遇被氣笑了:“回甄家繼承薪火?你可知道甄璃當年為什麽要逃跑?他說自己就像一個被安排傳宗接代的牲口,連選擇配偶的權利都沒有,到年齡了配個種,下個蛋!你覺得我會把他的孩子送進那個火坑?”說這些話的時候,莊遇把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就是為了防著莊澤恩。


    齊管家的臉上也露出了為難,他知道這麽多年了甄家才過問這個孩子的確不厚道。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沒辦法,如果不這樣做,甄家的百年基業就毀了。


    齊管家隻好做著最後的努力:“您應該知道甄家的財力和勢力,隻要你願意,莊家的事根本不在話下。您也不必一直躲在這個小山村裏,萬一有一天,他們找到你了呢?”


    莊遇嘲諷的笑了笑,說道:“生死有命,你不用再多說了。”


    齊管家說道:“是,生死有命,我相信莊先生不怕死更是條漢子。可你想過你的孩子嗎?他才十六歲,莊家的人會放過他嗎?憑莊家的勢力,你覺得這個孩子能躲得過去?”


    這幾句話,莊澤恩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來的老頭不簡單。


    他知道父親出自莊家,要知道上輩子這個時候的自己都是不知道的。他也知道莊家會對父親不利,其實這時候莊澤恩也已經猜到了,父親的死與莊家脫不了幹係。害死父親,再把自己接回莊家,讓自己替莊家檔箭。算盤打得夠響,也夠無恥。


    後麵他們又聊了些什麽,莊澤恩就沒再聽。他悄悄躺回床上,閉目思索。不能這樣下去,他總覺得危險環肆,他們父子仿佛隨時都會遭遇不測。


    這時他房間的門又被推開了,莊澤恩睜開眼,轉頭看向父親,問道:“爸,客人走了啊?”


    莊遇嗯了一聲,眼神有些閃躲,房間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最終莊遇還是開口道:“……來的,是你母親家裏的人。”


    這是父親第一次主動和他提起母親,莊澤恩的眼睛亮了亮,問道:“是媽媽的親人嗎?”


    莊遇想了想,說道:“算是吧!這不重要,他們來這裏……是想接你回去,繼承家裏的財產,你願意跟他們走嗎?”山村裏的生活雖然悠閑安逸,卻清貧的很。莊澤恩長到十六歲也沒吃過肯德基,最多去鎮子上的學校附近吃一份兒炸雞漢堡。齊管家走之前再三的強調,如果可以的話,讓他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見。


    莊澤恩有些奇怪,這輩子好多事仿佛都和上輩子不一樣了。不,也許是上輩子父親離開後,這位母親的親戚也來過,而自己又去上學了,錯過而已。


    不過莊澤恩還是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哪裏也不去,隻想和爸爸在一起。”


    莊遇一聽,雖然臉上依舊是平日裏的嚴肅模樣,唇角卻止不住的上揚,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說道:“好小子,沒白疼你。”


    莊澤恩嘿嘿笑了兩聲,心道我才不去繼承什麽財產!上輩子去莊家也是讓我繼承財產,那是繼承的財產嗎?就是去送命的!這輩子哪怕過得清貧一點,隻要父子生活在一起,比什麽都強。


    莊遇很高興,他拍了拍莊澤恩的肩膀,說道:“中午想吃什麽?”


    莊澤恩說道:“想吃荷葉烤魚!”


    莊遇立即痛快的答應:“好!爸爸去抓魚!”


    莊澤恩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莊遇一臉狐疑的看向莊澤恩:“你不是胃疼嗎?”


    莊澤恩立即趴回床上,捂住肚子,說道:“哎喲,我忘了,一想到好吃的就什麽都忘了。”


    莊遇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小吃貨!”


    中午林叔的大兒子送來了膏藥,莊澤恩裝模作樣的貼了貼。莊遇抓了條足有兩斤重的江鯽魚,又去荷塘裏采了荷葉。做荷葉烤魚,他很有一套。甄璃愛吃,莊澤恩遺傳了甄璃的容貌與性格,就是個貪吃的小吃貨。


    吃完魚,又喝了荷葉粥,莊澤恩拍了拍小肚子,人生沒有比有爸爸更滿足了。


    清靜雅致的□□小院兒,齊管家垂手站在小客廳裏,上座上的男人端起茶杯來靜靜啜了一口。問道:“不同意?”


    齊管家十分恭敬的答道:“不同意,我讓他詢問一下孩子的意見,孩子也是不同意。”


    太師椅上的男人忽然笑了,問旁邊的年輕人:“暻琛,你怎麽想?”


    韓暻琛眉目俊朗似刻,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哪個當紅明星,身上卻又多了演員藝人沒有的沉穩與貴氣。他手上捏著一枚戒指,眉心微皺,忽然勾唇一笑,說道:“二叔,我覺得這件事,好解決。”


    太師椅上的二叔抬起臉來,問:“哦?如何解決?”如果說韓暻琛的俊朗是不可忽略甚至入侵型的,那麽這位二叔則是收而不張揚的類型,仿佛一幅工整的古代工筆畫,規規矩矩的一個傳統美男子。


    韓暻琛答道:“那位莊叔不是說不想讓他的兒子像璃前輩一樣做一個連婚姻都不能做主的人嗎?如果他的兒子愛上了,那麽不就是自由戀愛了嗎?”


    二叔眉心微索,嘶了一聲,看向韓暻琛:“你是想?”


    韓暻琛一笑,霞明玉映般的一張臉瞬間將屋內一應雅致擺色襯成了廢品。他捏住那枚戒指轉了轉,說道:“二叔覺得,我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遠在山村的莊澤恩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還在苦思冥想該幹點什麽賺錢為好。韓大灰狼的尾巴,卻已經打起了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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