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責罵的責罵完了,該聊的也聊完了,隨著司禮太監的一句,“請膳!”


    諸位皇子宗親這才拿起筷子,端起酒杯,細嚼慢咽的享受美食。


    本來還十分期待珍饈美味的燕壽,此刻卻覺得一切美味都索然無味。


    也許在別人眼裏,燕壽受到皇帝賞賜,說明皇帝寵愛,但是燕壽很明白,這個賞賜絕不簡單。


    “終究,還是被老皇帝察覺出來了嗎?”燕壽心裏有些忐忑,畢竟這是皇權至上的封建時代,有時候隻需要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隨意殺死任何人。


    皇家宴會,禮儀嚴格繁瑣,不但吃喝要按照規矩,就連宴後出殿,都有禮儀。


    等吃完喝完,走出宮門的時候,已經快到黃昏了,此時燕壽手裏攥著一柄表麵鑲金,精致華麗的匕首短刃,走路卻有些緩慢。


    “壽公子,您的馬。”


    宮門口,早就有禦馬監的值班小太監牽著燕壽早先留下的馬匹,在此等候。


    燕壽接過馬繩,但是卻無心騎馬,而是繼續緩步慢行。


    剛走了幾步,太子的坐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刻意停了一下,從裏麵傳來太子的聲音:“阿壽,待會兒來我府上一敘。”說完,太子的坐轎便不停留的徑直朝著太子府走去。


    誰也不知道,等送走諸皇子以及宗室子弟之後,老皇帝在老太監的攙扶下,秘密接見了一位大臣。


    老皇帝對大臣說,“釣了多年的餌,但魚兒卻不上鉤,如今朕的身體卻是等不起了,今歲年末,若是還引不出他們,就將他殺了吧。有時候,太聰明的人,反倒不適合皇族,容易犯上。”


    “臣,遵旨!”


    太子府,書房


    太子燕瑞麵色陰沉的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一柄上等狼毫毛筆,桌麵上鋪的紙張,名為細密撒金五色粉箋,是宣德紙箋的一種,乃是上等細紙,皇宮特供。


    好筆好紙,但是燕瑞卻遲遲沒有下筆,終於,門外傳來了燕壽的聲音,“臣,侍讀郎燕壽,特來見過殿下。”


    啪!將手裏的毛筆丟在桌子上,燕瑞沉聲回道:“阿壽,進來吧。”


    燕壽推門進來的時候,瞄了一眼書桌,看到筆墨傾倒在紙上,頓時心中明悟了不少。


    “阿壽,我想給父皇上書表奏,但是卻無從下筆,你可願替我代筆啊?”


    麵對燕瑞的詢問,燕壽苦笑著問道,“殿下可是想推薦自己的親信接替即將卸任的戶部尚書一職?”


    “正是,”燕瑞目光熱切的看著燕壽,“戶部尚書左蘊,年老體衰,不日將自乞骸骨,若是趁機安排人手掌握戶部,屆時朝堂之上,還有何人敢支持陳王。”


    燕壽搖搖頭,“戶部掌管天下錢糧,尚書一職事關重大,且不論卸任尚書自會舉薦同僚,就連陛下都不會由著殿下安插人手吧。”


    “哼,”燕瑞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戶部尚書左蘊自持年老,拒絕本宮招募,如今他即將卸任,此時正是掌控戶部的最佳時機!阿壽,不肯幫我嗎?”


    “殿下可願聽我一勸?”燕壽難得語氣真誠,“如今殿下貴為太子,乃是一國之儲君,隻要靜待時日,不出差錯,便可更進一層,何苦冒險插手朝堂。”


    聞言,燕瑞站起身看著燕壽,許久之後,才冷聲說道:“今早有人告我說,阿壽昨日和陳王燕捷一同出遊打獵,期間密議良久,最後陳王麵帶喜意離去,我痛責告密之人,斥其挑撥。”


    “哼哼,”燕瑞繼續冷笑道:“如今看來,捕風捉影之事,不一定是事出無因呢。”


    燕壽抬頭,淡然直視著燕瑞,“那麽,殿下信嗎?”


    燕瑞肅聲說道:“信與不信,不由我,阿壽,隻要今日你替我寫下這上疏之詞,所謂謠言,則不攻自破。”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最後,燕壽搖搖頭,“臣,中午宴餐之時,不慎扭了手腕,動不了筆。”


    一席話,登時令燕瑞愕然,愣了片刻,燕瑞氣急反笑道:“好!不虧是我燕氏仲永,裝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厲害。來人!送侍讀郎出門,他手腕有傷,今後不要再催他過來了,等他什麽時候把傷養好,什麽時候願意來了,再讓他進來!”


    “臣,謝殿下厚愛。”


    燕壽衝著燕瑞拱手一禮,轉身,離去,關門。


    哐當!卻是燕瑞心中怒火旺盛,隨手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一股腦的推下去。


    守在門外的下人們,嚇的紛紛低頭跪地,不久之後,從屋裏傳來一聲嚎叫:“燕壽!你這忘八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待你如兄弟,如今你卻敢背棄我!”


    從太子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月華正濃。


    頂著一輪明月,燕壽腰間掛著短匕,騎馬慢行,心裏卻雜七雜八的想個不停。


    燕瑞,燕捷,以及四皇子燕昌,他們是和燕壽從小一起在宮裏長大的。但是長大之後,都變了。


    燕瑞身為長子,成為了太子,隻想著權柄皇位。燕捷被封陳王,心有不甘,所以一直耍弄權謀,逼迫著燕瑞。


    而燕壽呢,卻越來越怕死,明明關注著朝政大事,但是卻整日閑馬走獵,就是擔心老皇帝猜疑。


    感受著腰間那柄寒鋒被劍鞘遮擋的短刃,燕壽不禁無奈的苦笑,自語道:“果然,皇帝一直對我充滿戒心,或者說,對我身後可能存在的人,充滿著戒備。”


    被賜下匕首的那一刻起,燕壽就已經知道了,來自皇帝的屠刀,已經準備好了。


    “這一柄匕首,是在告訴我身後的人,他等不及了,他不想再和他們比耐心了。”燕壽心裏慢慢思索著,最後隻能再次無奈的苦笑,“可是,連我都不知道,我身後的那股勢力到底是誰,怎麽自救啊?”


    千般無語,萬般無奈,最後隻能凝結成一句話,“死鬼老爹呦,你死了都不忘記坑我啊!”


    自古以來,凡是敢密謀刺殺皇帝的人,向來就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必定有一個組織。但是,燕壽他爹行蹤隱秘,直到現在燕壽除了知道他是墨門的人,其他根本一無所知。


    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但是燕壽的心思全在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注意前麵的路況。


    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夜晚的大路上,竟然還有一位醉酒的人在閑逛,尤其是看到一匹高頭大馬之後,竟然還傻乎乎的衝著馬兒招手,絲毫不躲不避。


    登時,燕壽座下駿馬一聲長嘶,卻是燕壽及時發現,勒馬停下,此刻,馬頭正在停在醉酒之人的額頭前,再往前就撞上了。


    “馬兒啊馬兒,你也是在找人嗎?”醉酒的家夥,並不害怕,而是隨手搭在馬嚼子,一邊問話,一邊舉起羊皮酒袋自顧自的喝起來。


    凝神一看,燕壽頓時感覺額頭有些發痛。原來,夜晚上在街道醉酒閑走的家夥,正是白天那位縱馬街市的紅衣女子,將門虎女,萬雨靈。


    “喂,”燕壽試著叫醒對方,“萬姑娘,天色不早了,還不回家嗎?”


    “家?”萬雨靈醉眼朦朧,“我還有臉回家嗎?”


    頓時,燕壽有些頭大,因為他想起了白天的猜測,於是試探的問道:“為什麽不敢回家啊?”


    萬雨靈再飲一口酒水,這才回答道:“我把人弄丟了,回什麽家啊。”


    “果然,”燕壽心裏歎息一聲,“還真被我猜中了。”


    看著借酒消愁的萬雨靈,燕壽說道:“萬姑娘不如回家吧,我猜你找的人已經回去了。”


    聞言,萬雨靈心中一個激靈,醉眼睥睨著高高的燕壽,“你怎麽知道?噢,我認得你,你是皇宮裏那個阿壽,上次就是你問了個問題,把小虎弄哭的。”


    聽著萬雨靈的話,燕壽不禁苦笑,弄哭小虎這檔子事,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這丫頭還記得這麽清楚。


    萬雨靈借著酒醉,又是一個直來直去的性格,“小虎拜我當大姐,本來我說要去教訓一下你的,但是一直沒機會。”


    呃,燕壽臉色有些發黑,燦燦的說道:“你趕緊回家吧,要是不回家,也別擋路,我還回家呢。”


    萬雨靈麵色熏紅,直接拉住馬頭,衝著燕壽喊道:“下來!正好今天心情不好,揍你一頓,也算是替小虎報仇了。”


    “萬姑娘!”燕壽還想勸說幾句,沒想到萬雨靈竟然直接扔了酒袋,在翻身上馬的時候,衝著燕壽揮拳,“給我下去!”


    好在燕壽平日裏也習武,反應迅捷,舉肘阻擋,但是卻防不住萬雨靈已經坐上了馬座。


    登時,燕壽在後,萬雨靈在前,兩人平分馬座。


    “呦,身手不賴。”萬雨靈醉笑一聲,一手後揮,一手伸肘,朝著燕壽打去。


    燕壽也舉掌攔截,一時間,兩人在馬背上你來我往的推打個不停,竟然僵持起來了。


    座鞍上的人打打鬧鬧,倒是驚了座下馬匹。登時,駿馬長鳴,前蹄蹬空,隨後在街道上狂奔起來。


    坐在馬背上的萬雨靈,倒是醉醺醺的笑了笑,“馬上作戰,跑起來的和沒跑的,可是天差地別哦。”說著,她趁燕壽身形不穩,登時一個擒拿,竟然扭身將後麵的燕壽上半身拉在懷裏。


    脖子被對方手臂擒住,腦袋貼在對方的大腿上,燕壽又羞又氣,但是卻毫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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