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吉姆並沒有打算跟那些瘋子硬碰硬。


    一般來說,控暴特遣隊全員都是調整者,改造程度為深度1至深度2。通常四人一組,每個人會依據自身特長負責不同的戰術任務。雖然絕大多數成員都是瞎搭配的野路子改造,但偶爾也會有行走在升格路徑上的調整者。


    在封閉了密室大門以後,吉姆默默回憶起腦海裏有關控暴特遣隊的資料。


    除了自身改造之外,他們還裝備有sin係列的移動監獄外骨骼——這種內置有心髒停搏開關的戰場動力甲,既是對於特遣隊員戰鬥力的補強,也是治安局控製他們的直接手段。


    想到這裏,吉姆不禁看了看自己手裏那把.50口徑的“說服者”型電磁動力左輪。


    這玩意用來嚇嚇像惠裏那樣的菜鳥可能還行,但說要去對付鎮暴特遣隊員,那無疑有些不自量力了。


    可能連對方的動力甲都打不穿。


    不過,他取這把舊槍出來本就不是為了戰鬥的。


    熟練打開裝彈倉,吉姆將放在裏麵的子彈都倒在了自己的手心裏。然後從中挑出來了三枚暗紅色的特殊子彈。


    或者說,三個裝滿了某種奇怪暗紅色懸濁液的注射小瓶。


    應該是足夠了……


    吉姆看著這三個瓶子想,旋即拆卸下了底部用於加速推進的電磁底火。


    也正好也是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有人在嗎?”


    一個聽起來十分溫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沒想到還挺講禮貌的——吉姆原本還以為這幫家夥會二話不說直接把門給撬開,或者直接打穿。


    快速將那三個從子彈上拆下來的小瓶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吉姆直接走過去打開了大門。


    開門的瞬間,吉姆便感覺迎麵撲過來了一陣熱浪。


    門外,四名身著漆黑動力甲的男人,就如同四尊鐵塔一般佇立著。雖然他們高矮胖瘦迥異,但在動力甲的加持下,即便是其中最矮的那個人,看起來也要比吉姆高出半個頭。


    “晚上好,先生。”


    開口問話的是他們中最高大那人,他的手臂應該是經過調整改造,長度一直垂到了膝蓋的位置。並且雙手套著一對巨大的動力拳套,這讓他看起就好似一個賽博化了的銀背大猩猩。


    “晚上好……你們是?”


    吉姆佯裝不解的詢問道。


    “我的名字叫做藍達,隸屬於治安局控暴特遣隊。”


    那個長得像銀背猩猩的大漢回答,敲了敲自己左胸甲上的盾徽以表明自己的身份。隨即,他轉頭看向了身旁那個腦袋後麵用數據線綁著辮子的家夥:


    “確定是這裏沒錯吧?”


    “外麵那些用來監視的傳感器,所有的數據都到這裏來了。”


    那個造型有些雷鬼風格的家夥答道。


    得到了肯定答案以後,藍達重新看向了吉姆。


    “是這樣子的,我們正在追捕一名逃犯,你之前有看新聞吧?”


    “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了?”


    吉姆狀似不解地歪頭。


    “一個伊卡洛斯主義的恐怖分子襲擊了數據節點。她之前混在人群裏逃竄到了絲蘭大道這邊,我們一路查監控發現她很可能藏匿在這棟大樓裏……你有什麽線索嗎?”


    對於這個問題,吉姆隻是搖頭:


    “不知道,我沒有聽到附近有什麽動靜,況且我從來都不支持伊卡洛斯主義——他們太過極端了些。”


    這個急於擺脫幹係的回答,令藍達的嘴角不自覺地掠過一絲嘲弄的笑意:


    “那這樣的話,不介意我們到你家裏檢查一下吧?”


    “檢查我家?”


    吉姆臉上瞬間露出了浮誇的驚訝表情。


    “當然,肯定是在征求到你同意的基礎上。”


    對此,藍達隻是和煦的補充道。


    隻是,在這番話才剛剛說完以後,他的兩隻動力拳套便直接發出了嗡嗡的蓄力聲。


    其中隱藏的意思被表達得再明顯不過——你敢說自己不願意嗎?


    對此,吉姆卻隻是略有所思般的低下了頭,隨即開口道:


    “如果要搜查的話,能先出示一下搜查證嗎?”


    “搜查證?”


    這卻是令門外四個人都沒意料到的回答。


    麵對著四個全副武裝,來勢洶洶的監獄在刑罪犯,這個人居然在跟他們談法律。莫非這家夥是剛來諾德安置區不久,還不了解這片地方規矩的愣頭青?


    這讓藍達一下子產生了某種惡趣味。


    “對不起,先生,我們平時用不著這種東西。”


    說完,他的臉上掛上玩味般的笑容。


    “那抱歉恐怕不行了。”


    對此,吉姆繼續貫徹起了自己愣頭青的人設。


    甚至說著他還直接往後退了一步,當著對方的麵推門,打算把他們都關在門外。


    “無證搜查是違法……”


    但吉姆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一股巨力接將他給拍到了玄關的牆壁上。瞬間,他的前胸與後背都同時遭受了巨大的衝擊。


    “唔,噗……”


    還沒等吉姆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大口血就直接被嘔了出來。


    “喲謔,接上一拳居然還沒死,這小子好像經受過生體強化啊。”


    一個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在嘲諷聲中,吉姆癱軟地沿著牆壁緩緩滑下。隨即便聽到了“哐當”一聲巨響——先前把自己給拍在牆上那個東西,倒在了地上。


    那是他家的房門。


    在吉姆關門的刹那,藍達啟動了動力拳套,直接一拳連著房門將吉姆像隻蚊子一般拍在了牆壁上。


    “不要在我們麵前談法律……法律能夠給伱提供的保護,大概就跟這堵門差不多。”


    藍達走到了吉姆的身前,踩著他的腦袋道。


    “我去你媽的……要是在我家沒發現什麽,我之後一定去告你們的。”


    感覺前胸和後背都火辣辣疼的吉姆艱難的說道。


    此刻,先前被他放到上衣口袋裏的三個小瓶都已被打碎,一些玻璃碎片刺進了胸口的皮肉裏。而瓶子裏的暗紅色懸濁液也都流了出來。


    它們與他剛剛吐出來的血混合在了一起,兩者結合,使某種無色的氣體充斥到了房間狹小的空氣裏。


    “告我們?哈哈哈哈。”


    絲毫沒有察覺到問題的藍達,在聽到吉姆的話以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告我們,然後呢?讓我們去坐牢?”


    不止是他,身後的幾人也一同笑出了聲。


    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他們隻要還穿著身上的那套“sin型”動力甲,就依舊還算是在監獄裏服刑。因此,去起訴服刑犯人這樣的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滑稽——他們本就都是無期徒刑了,就算加刑還能加到哪去?


    嘲笑完以後,藍達也懶得跟眼前這個愣頭青解釋,於是便直接一腳踹在了他肚子上,讓他暫時閉上了嘴。


    吉姆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就是控暴特遣隊的行事風格了:沒有顧忌、暴力至上。除了手裏握有他們心髒停搏按鈕的某個大人物之外,他們對什麽都無所顧忌。


    “都進去吧,看看這家夥把那個逃犯給藏在哪裏了。”


    而伴隨著藍達的命令,幾人魚貫而入從吉姆身邊走過,接著就像是拆遷一樣開始在他家裏翻找了起來。


    掀開沙發、砸毀衣櫃、掀翻床板……沒多久的功夫吉姆的房子便被他們給翻了個底朝天。但在搜查了一圈後,他們什麽都沒有找到。


    “什麽,找不到?智能城市係統大數據分析,那個逃犯最可能便是躲在這裏,怎麽會找不到?”


    “都……都說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逃犯。”


    不知何時從地上爬起來的吉姆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客廳裏。他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跡,艱難的倒在了沙發上。


    “要不是你的話,為什麽外麵那些私建傳感器的數據都傳回了你家?”


    見狀,腦袋後綁著一頭數據線的那個特遣隊員直接問道。


    “我仇家多,怕被報複不行嗎?”


    吉姆有氣無力的回答。


    “仇家多?”


    藍達走到了吉姆麵前,一把將他握在手裏舉起來跟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眼神森寒。


    “為什麽仇家多?”


    “因為我是一個持證的私家偵探……”


    說著,吉姆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你回去以後可以打聽一下,說不定你的某位同事還是我給抓進去的……你猜我的仇家多不多?”


    “哈!一個個體戶條子。”


    吉姆的話說完,旁邊一個人便不屑的啐了一口。


    在諾德安置區,持證私家偵探是有辦案權——這算是安置區政府不斷外包業務的一個縮影。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吉姆的身份甚至比眼前這幾個賊配軍要更接近於警察。


    隊伍裏另一個人聞言走了過來,他拍了拍藍達此刻抓著吉姆那隻手的肩膀道:


    “走吧老藍,估計搞錯了……這裏確實不像是伊卡洛斯的臨時據點。”


    接著,他還湊到對方的耳邊小聲道:


    “弄死一個帶證個體戶回去得寫報告,不值當呀。”


    吉姆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


    “哼!”


    在被重重摔到地上以後,吉姆聽到那個大漢命令道:


    “重新排查這棟樓,分頭從概率第二高的查起!”


    說完,他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最終不知為何停留在了那間密室的門口。


    “等一下,那堵牆有問題。”


    藍達如此道。


    接著,他徑直走到了密室的那堵牆前,邊走邊說:


    “牆上掛著的那盞壁燈跟整個房間都不是一個風格,這是為什麽?”


    “那你得去問房子的上一任主人。”


    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的吉姆如此回答道。


    “這樣嗎?”


    藍達咧嘴一笑,隨即拳套又發出了嗡嗡的啟動。他抬起拳頭,麵向那堵牆,然後……


    “以及,在這堵牆後麵有一間密室。”


    眼見對方打算蓄力一拳轟上去,吉姆直接說出了真相。


    藍達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用動力拳套會摧毀裏麵的東西,還是讓我打開吧。”


    吉姆平靜的說。


    一柄槍頂在了他的後頸,特遣隊中唯一一個拿著槍的人在他耳邊道:


    “別耍花樣。”


    吉姆點頭,然後讓對方用槍頂著脖頸走到了密室門前,藍達給他讓開了道。


    “說實話,結果可能會讓你們有些失望。”


    在打開密室大門之前,吉姆如此道。


    按動壁燈上的暗扣,牆麵隨即翻轉打開。


    在約四平米見方的密室裏,一臉煞白的惠裏就這麽暴露在了眾人的目光之下。


    此刻的她正捂住自己嘴,拚命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來。


    吉姆挪開了一些位置,此刻特遣隊的四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藍達才發出了點動靜:


    “噢……”


    接著,他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去你大爺的,我剛剛那拳打的居然是一個治安局警司?”


    他眼盯著密室牆壁上掛著的徽章與警服,一把將旁邊的吉姆給扯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前’警司,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就是個個體戶條子而已。”


    吉姆聳了聳肩,然後道:


    “這些東西既不想看見又舍不得丟,所以就全部都放這裏了。”


    “原來以前的警司都這麽弱雞的嗎,老藍一拳就能夠幹趴下?”


    那個用數據線綁著髒辮的家夥顯得有些不可置信。


    現如今治安局的層階分管領導,也即“警司”頭銜的家夥,論改造程度一個個可都是怪物級別的存在——若不是這樣,完全壓服不了治安局這個被塞滿了調整者的暴力機構。


    “以前是以前,那時候的諾德還沒有現在這麽亂,自然也不需要警司有什麽強大的‘超能力’。


    “那時候的治安局可不需要罪犯來協助查案。”


    吉姆看著明明就在眼前,但卻被四人給完全無視惠裏,就像是在緬懷著什麽一樣的回答道。


    “現在,我可以把門給關上了吧?”


    吉姆回頭看向幾人問。


    …………


    緘默境域大約在半個小時後被關停,而吉姆又再等了半個小時,才肯定控暴特遣隊已經徹底離開。


    鑒於房門先前被毀,於是他幹脆沒讓惠裏出密室,而是自己搬了個折凳走了進去。


    “你受傷了……”


    這是惠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話才剛說出口,眼淚便忍不住流了下來。


    雖然說在這之前已經簡單處理過,但藍達他們在吉姆身上留下的傷痕還是極為明顯。


    “我進行過生體強化,這點皮外傷不算什麽,不出一個星期就能好。”


    吉姆擺了擺手道。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惠裏雙手合十,深深地埋下了頭。


    “沒事,我是故意激怒他們動手的。這樣才能最快讓‘幹擾彈’裏的東西生效,要不然他們剛剛真就發現你了。”


    對此,吉姆解釋道。


    聽到對方提起這個,惠裏先前壓抑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釋放了出來。


    “所以說,剛剛他們為什麽沒有發現我?”


    惠裏立刻問道。


    “通過‘倪克斯因子’刺激大腦視覺盲區,人為誘發的選擇性盲視症候而已……就一些障眼法,小把戲。”


    吉姆含糊的回答,然後接著道:


    “關鍵還是你當時足夠的鎮定,沒有發出響動,要不然他們指定發現你了。”


    惠裏似懂非懂的“噢”了一聲,但沒等她繼續問些什麽,吉姆便立刻搶過了話頭:


    “先說一下之後的安排吧,這兩天除了上廁所,你就都在這間密室裏待著,等到風頭過去。等風頭徹底過去了,我再幫你找一個靠譜私人司機把你送回三層……”


    吉姆說著站起轉身,開始在密室門後掛著的文件袋裏翻找起了什麽。


    而惠裏則是紅著臉的看著眼前這個,救過自己兩次性命的男人。


    看著他的背影。


    此刻的他因為身上的傷口與淤青太多,所以沒有穿上衣,隻是用噴有自愈凝膠的繃帶簡單的包紮,露出了結實的背部肌肉。


    若是第一次救自己如他所說,隻是自己母親給報酬足夠多的話,那麽今天他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再救自己一次呢?


    這可不是什麽表象。


    聽到自己的心髒“空空空”的跳動聲,惠裏感覺自己此刻的情感如心跳那般真實。


    “對了,今晚我家的損失到時候我會統計好發你,記得到時候把錢打到我的賬戶上……”


    “吉姆,我是真的愛你。”


    伴隨不詳的“哢噠”一聲,吉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回過了頭。


    此刻,惠裏正舉著那把左輪手槍對準他的腦袋。


    在這個距離、這個空間下,自己無處躲閃。


    “惠裏?”


    吉姆舉起雙手,試探性的詢問。


    “你先前說,我的愛隻不過是感情用事,愛上的所有東西都隻是幻像。但現在的我能夠完全肯定,我對你的愛絕不是感情用事,並且愛上的也是最真實的你。”


    此刻惠裏的臉上掛著狂氣的笑容,但眼淚卻是不斷從眼角滑下。半哭半笑的,看起來情緒仿佛在崩潰的邊緣。


    然而相對的則是,她握著槍的無比的穩定。


    “惠裏,咱先把槍放下好嗎,別拿這個東西開玩笑。”


    吉姆感覺自己的背後有些冒汗。


    她沒有在開玩笑——自己觀察了對方的表征拓撲結構,對方說的每一句都是此刻她的真情實感。


    包括拿槍指著自己的殺意,也是真情實感。


    “吉姆!”


    惠裏激動的聲音讓他不由一顫。


    “誒,什麽事你說。”


    他壓低了自己的語調,以免刺激到她。


    “假如年齡、家族,亦或者是別的什麽世俗問題我都能夠克服的話……那你能夠接受我嗎?”


    惠裏拿槍指著吉姆的腦袋問道。


    “在這種情況下,就是一頭母熊我隻能接受啊。”


    吉姆有些苦笑不得。


    “那這算答應我了嗎?”


    惠裏小聲問。


    “要不你先從邀請看電影開始?”


    吉姆回答道,同時在腦海裏計算著自己應該怎麽奪下對方的那把槍。


    而這時候……


    “吉姆。”


    惠裏開口道。


    “嗯,我在。”


    “我其實知道這是錯誤的,但就是忍不住。”


    “什麽是錯誤的?”


    吉姆滿頭大汗的問道。


    “愛上你。”


    惠裏閉上了眼。


    “嘭”的一聲槍響,一顆銅被九毫米子彈從惠裏手中槍口射出,它徑直射中了吉姆的左眼,擊碎了安裝其中的伊利斯二型光學義眼。


    寫顆義眼並沒有能夠停下子彈,它四濺的碎片深深的插入了吉姆的大腦中。而那顆九毫米子彈則是繼續前進,它穿透了前額葉皮質,往深處切斷了胼胝體,並在翻滾中將海馬體給絞了個粉碎。


    被爆頭的吉姆一聲不哼地倒了下去。


    而惠裏拿著槍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接著她緩緩走了過去。跪在吉姆的身邊,溫柔的抱住了他那多了個窟窿的腦袋,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了許久。


    最終,她顫顫巍巍的推開密室的大門離開,隻留下了吉姆的屍體躺在了密室中。


    他將在一小時後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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